“宣——”
“林乾,即刻入宫觐见!”
那内监的声音并不高亢,却仿佛带着一种金石之音,穿透了院内的海棠枝叶,穿透了缀锦楼的雕花门窗,清晰无比地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满院仆从,瞬间噤若寒蝉,连呼吸都仿佛停滞了。方才还在为宝玉之事议论纷纷的小丫鬟们,此刻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头埋得低低的,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这,可是来自紫禁城最深处的声音!
在整个荣国府,能得此“殊荣”的,唯有贾政等寥寥数人,且多是逢年过节的例行公事。像这般由内监亲自登门,指名道姓、十万火急的“宣见”,简直是闻所未闻!
黛玉的小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她本能地抓紧了林乾的袖子,那双刚刚恢复了几分神采的明眸,此刻又被惊惶与担忧所占据。入宫?觐见?这些对她而言太过遥远而威严的词汇,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然而,在这片骤然而至的寂静与惊惶之中,被宣召的主角林乾,却平静得像是一口古井,不起半点波澜。
他没有丝毫的错愕或惊慌,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先是轻轻拍了拍黛玉紧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着那名内监,躬身一揖,声音清朗沉稳:
“草民林乾,领旨。”
简单的六个字,不卑不亢,从容镇定。
那为首的内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他奉旨出宫,宣召过不知多少王公大臣,面对天子之召,有人惶恐,有人激动,有人故作镇定却难掩颤抖。如眼前这少年一般,真真正正平静如水的,却是生平仅见。
仅此一瞬,他对这位被圣上誉为“麒麟儿”的少年,便高看了三分。
“兄长……”黛玉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
林乾转过身,抬手为她拭去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温声说道:“别怕,圣上召我入宫,是为国事,是荣耀。你忘了父亲的叮嘱?我们林家男儿,当为国尽忠。这是好事。”
他顿了顿,又道:“兄长去去就回。林安、雪雁,你们好生照顾姑娘,我回来之前,一步也不许离开这缀锦楼。”
“是,大少爷!”林安和雪雁齐声应道,声音中充满了敬畏与信服。
“林公子,请吧,”那内监的语气,比方才客气了许多,“圣驾还在等着呢。”
“有劳公公带路。”
林乾最后看了黛玉一眼,那眼神如山岳般沉稳,让她纷乱的心奇迹般地安定了几分。随后,他再不迟疑,转身随着那内监,大步走出了缀锦楼。
当林乾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那股来自皇权至高无上的威压才缓缓散去。院内的丫鬟婆子们如同被抽去了骨头一般,瘫软在地,面面相觑,脸上满是劫后余生般的震惊。
消息,如同一阵狂风,瞬间席卷了整个荣国府!
……
荣庆堂的卧房内。
方才因宝玉摔玉而引起的惊涛骇浪,刚刚平息。贾母靠在引枕上,王夫人正端着一碗安神茶,王熙凤则在一旁巧言令色地描绘着“金玉良缘”的美好前景。
就在这时,王夫人的心腹丫鬟周瑞家的,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毫无血色,声音都变了调:
“老太太!太太!不……不得了了!”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王夫人柳眉一竖,沉声喝道。
“说,出了什么事?”贾母睁开微闭的双眼,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周瑞家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地几乎说不成句:“宫……宫里来人了!是……是宫里的内监,直接去了缀锦楼!”
“什么?!”王熙凤第一个反应过来,霍然站起,“宫里来人,怎么会直接去客院?是传谁的旨意?”
周瑞家的抬起头,脸上满是匪夷所思的神情,一字一顿地说道:“是……是来宣林公子的!圣上有旨,宣林公子……即刻入宫觐见!”
“哐当!”
王夫人手中的安神茶盏失手滑落,砸在金砖地面上,摔得粉碎。碧绿的茶水混着茶叶,溅湿了她华美的裙角,她却浑然不觉。
贾母那只刚刚抚着胸口的手,僵在了半空,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熙凤脸上的笑容,如同被冰霜冻住的面具,寸寸龟裂。
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种死寂,一种比方才宝玉摔玉时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宣林乾?
那个寄人篱下、无权无势的养子?
那个她们刚刚还在盘算着,如何用儿女情长去拿捏、去软化的少年?
圣上,要见他?
而且是“即刻”、“马上”就要见他?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无法理解的惊雷,将她们这些深宅妇人关于权势的所有认知,都炸得支离破碎!
她们猛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她们一直以为,林乾不过是依附于林如海的一根藤蔓,是她们可以随意摆布的棋子。可现在看来,他哪里是什么藤蔓!他本身,就是一棵能够直通天听的参天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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