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在北疆凛冽的寒风中散开,将每一个字都烙进数万将士的心里。
北疆再无卫家军,只有大周镇海军。
这不是宣告,而是一道由绝对实力书写的神谕,决定了这片土地未来的命运。演武场上那三千名哀嚎溃散的卫家旧部,就是这道神谕最生动也最血腥的注脚。
那数万名围观的军卒在经历了最初的巨大震撼后,麻木的眼神渐渐被一种全新的狂热光芒所取代。他们看着点将台上那个身形单薄的绯衣身影,那目光仿佛在仰望一尊亲手打碎旧神、并即将建立新信仰的年轻神只。
“镇海军!”
“镇海军!”
不知是谁第一个带头喊了起来,那声音初时还稀稀拉拉,转瞬之间便汇成了一股足以冲垮一切的巨大声浪。
“我等愿入镇海军!为殿下效死!为大人效死!”
他们扔掉手中破旧不堪的兵器,扯下身上代表旧日所属的残破军旗,如同一股股汇入大江的溪流,向着那三百名依旧阵型严整、如山岳般静立的镇海新军的方向潮水般地涌去。
他们要加入这支能让他们吃饱饭,能让他们看到希望,更能让他们找回军人荣耀的真正军队!
点将台的客席之上,那几名北疆军镇的将主看到这彻底失控的一幕,再也无法安坐。他们互相对视,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名为“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清醒。
他们几乎同时起身,快步走到太子与林乾面前,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恭敬姿态单膝跪地。
“末将等愿听从殿下与林大人差遣!愿将麾下所有兵马尽数并入镇海军,从此北疆上下皆奉新法!”
他们的声音里充满了决绝。他们知道,若再不做出选择,他们便会像那还瘫坐在椅子上、早已面如死灰的卫家父子一样,被这股由新时代卷起的滔天巨浪无情地吞噬,连一根骨头都不会剩下。
太子看着眼前这幕众望所归的盛景,那颗年轻的储君之心被一种名为“成就感”的巨大豪情彻底填满。他下意识地想开口说些安抚的话,却发现自己无论说什么,在这股由林乾亲手缔造的绝对之“势”面前,都显得那般多余。
他只能将目光投向身旁那个自始至终都平静如常的年轻人。
林乾对着那几名单膝跪地的将主微微点头,那姿态不像是接受他们的投诚,反倒像是在嘉许几个做了正确选择的学生。
“诸位将军请起。”他的声音依旧温和,“诸位深明大义,本官与殿下自会据实上奏圣听。至于那改编与操练之事不急于一时,还请诸位将军先行回到各自营中,安抚好麾下将士,静待海运司后续的公文便是。”
一番话说得既是安抚,又是命令。
那几名将主如蒙大赦,连声称是,恭敬地退了下去。
整个点将台之上,便只剩下了林乾与太子,还有那早已被所有人遗忘的卫家父子三人。
林乾缓缓地走了过去。
他没有去看那早已失魂落魄的卫疆,也没有去看那双眼紧闭仿佛已然认命的卫离。他的目光只落在了那位从始至终都只是沉默地坐着的老人身上。
“卫公,”林乾的声音很轻,“这场戏,您还满意吗?”
卫国公那双浑浊的老眼终于缓缓睁开。他看着眼前这个亲手将他、将整个卫家都彻底埋葬的年轻人,脸上竟是浮现出了一丝复杂而又奇异的笑容。
“后生可畏。”他沙哑的声音里听不出是赞叹还是悲凉,“老夫纵横沙场六十载,杀人无数,却从未想过,这仗原来还可以这么打。”
“老夫输得心服口服。”
他说着便缓缓站起身。他那佝偻的背脊在这一刻竟是奇迹般地挺直了几分,恢复了一丝旧日沙场宿将最后的尊严。
他对着林乾长长一揖。
那不是阶下之囚对胜利者的跪拜,而是一种属于旧时代的老人,在亲眼见证了一个远比自己更强大的新时代来临之后,所特有的交接般的礼。
“北疆,以后便交给你了。”
他说完这句话,便再也没有回头。他只是在北疆将士们那充满了复杂意味的目光注视之下,一个人一步一步地走下了点将台,走出了这片早已不属于他的演武场。
他的背影萧瑟孤独,却又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释然。
卫离与卫疆也如同两名提线木偶般,默默地跟在了父亲的身后。
一个时代就此落幕。
当夜,旗舰,统帅船舱。
“先生,我们赢了。”太子的声音里依旧带着一丝尚未从白日那场巨大胜利中完全平复的兴奋。
“是,我们赢了。”林乾点了点头,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正坐在灯下,用一把小小的刻刀在一块质地温润的南海暖玉之上细细雕琢着什么。
那刀法精准沉稳,一如他在朝堂与战场之上那神鬼莫测的布局。
太子看着他,忍不住问道:“那卫家……先生打算如何处置?”
林乾的刻刀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看着太子那还带着几分属于年轻人的不忍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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