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杯里只剩下一点褐色的底,早已凉透。
邻桌的议论声还在继续,话题已经从杀手秦汉的八卦,转移到了昨晚的球赛上。
市井的热闹与喧嚣,像一层温暖却虚假的薄膜,覆盖在这座城市的冷酷肌理之上。
秋水放下几枚硬币,起身离开。
她忽然很想去看看董若英学习的地方。
M大,与她曾经就读的H大齐名,是M国最负盛名的百年高校之一。
哥特式的古老建筑群掩映在金黄的梧桐与火红的枫树之间,草坪上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的学生,或抱着书本行色匆匆,或席地而坐,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希望和未来。
秋水沿着石子路,漫无目的地走着,最终停在了一片开阔的湖边。
湖水平静如镜,倒映着湛蓝高远的天空和岸边层林尽染的秋色。
几只天鹅在水面上优雅地划过,留下一圈圈荡漾的涟漪。
真美。
也真残忍。
秋水想起昨天在医院初见时,董若英眼中的光。
那是一个对未来满怀憧憬的年轻人,谈吐不凡,彬彬有礼。
他还笑着说,毕业后想留在M大任教,将尚家的资助,用另一种方式回馈给更多需要帮助的学子。
言犹在耳,人却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太平间里。
他的心脏,正在另一个人的胸膛里跳动,维系着一份被窃取的生命。
而窃贼,正是他感恩戴德的“恩人”。
一阵钻心的凉意从脚底升起,秋水忍不住抱紧了双臂。
她为董若英感到不值,更为尚若临感到心疼。
当他查出真相,将要如何面对那个给了他生命的父亲?那是亲手将一个无辜青年的未来碾碎成泥的刽子手。
更何况,那个无辜青年还是他的舅舅。
秋水正出神间,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啼哭声,从不远处的长椅方向传来,打破了湖边的宁静。
秋水循声望去,看到一个女孩儿。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抱着膝盖缩在长椅上,肩膀一抽一抽的,乌黑的长发凌乱地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
从身形和发色看,像是个亚裔。
或许是同为异乡人的共情,秋水多看了她一眼。
女孩似乎察觉到了视线,猛地抬起头。
那是一张清秀的、泪痕交错的华国面孔,眼睛又大又圆,此刻却肿得像两个核桃。
四目相对,女孩儿先是一愣,随即,那双被泪水浸泡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一丝惊人的亮光。
她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的溺水者,哭声戛然而止。
下一秒,女孩儿猛地从长椅上弹起来,踉跄着冲到秋水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力气大得惊人。
“你是不是昨天和男朋友去过尚氏医院?”她的声音因为哭泣而沙哑不堪,带着急切的颤音,一字一句地问道。
秋水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看着女孩儿那张写满绝望和希冀的脸,不动声色地轻轻挣开她的手,稳住她的肩膀,语气尽量放得平缓。
秋水意外极了。
“我们见过吗?”
“没见过,不,见过的!”
女孩儿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语无伦次。
她胡乱地用袖口抹去脸上的泪水,动作急切地从身后那个半旧的书包里掏出一本厚厚的素描册。
书页被翻得起了毛边,她用颤抖的手指,一下子翻到了最后一页,举到秋水面前。
那是一幅铅笔素描。
画纸上,病房里的情景被描绘出柔和的质感,一对男女并肩而坐。
男人微微侧头,似是在出神的思索。女人正微笑着聊天,轮廓在晨曦的光影里,安静而美好。
背景里来往的病人和护士被虚化成模糊的线条,唯独这两个人,清晰得仿佛能从纸上走下来。
画中人,正是她和尚若临。
秋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上天灵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被陌生人画了像,而是因为这幅画背后所代表的一切。
“这是?”她的声音干涩。
“这是若英画的。”
女孩儿的目光重新落回画上,刚刚止住的眼泪又一次决了堤。
“董若英,你们应该认识吧?他昨天上午去医院复查,挂个吊瓶,说是有两个校友去看他。”
“他回来后特别兴奋,马上就把你们画了下来,还跟我说,你和你男朋友看起来特别般配,像电影里的男女主角。”
“他说等哪天在校园里见到你们,就把这幅素描送给你们当个小礼物。”
女孩儿说着说着,再也支撑不住,哭声从压抑的抽泣变成了嚎啕。
“可是他今天早上没来上课,电话也打不通。我问遍了同学,都说他昨天傍晚又去了趟医院,就再也没回宿舍。”
“我……我刚刚才从尚氏医院跑过来,医院的人说,说他昨天夜里急性肺炎发作,抢救无效,已经……已经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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