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船,缓缓浮出黑暗的深渊。
首先恢复的是嗅觉,一股混合着干草、泥土和淡淡草药味的质朴气息,取代了记忆中那浓烈的血腥、硝烟与金属锈蚀。紧接着是触觉,身下是粗糙却干燥的草垫,身上盖着带着阳光味道的薄被。
谢灼华艰难地睁开眼,些许的眩晕感过后,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由泥土和木头垒成的屋顶,几缕金黄色的阳光透过简陋的窗棂斜射进来,在空气中投下斑驳的光柱,浮尘在光柱中缓缓飞舞。
这是一间极其简陋,却透着安宁气息的农舍。
她挣扎着想坐起,浑身却传来一阵散架般的酸痛,尤其是经脉之中,那股新获得的、名为“星烬”的力量如同蛰伏的巨龙,虽然平息,却依旧能感受到其浩瀚与难以驾驭,每一次细微的引动都带来隐隐的刺痛。
“别动,你伤及本源,需要静养。”
一个沙哑而熟悉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谢灼华偏过头,看到父亲谢擎坐在一张粗糙的木凳上。他换下了一身残破的铠甲,穿着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粗布衣服,脸上依旧毫无血色,眉宇间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在看到她醒来时,明显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庆幸。只是,那庆幸之下,是更深沉、更浓郁的忧虑,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爹……”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厉害。
“我们暂时安全了。”谢擎将一个粗陶碗递到她唇边,里面是温热的清水,“那棺椁的传送阵将我们送到了这里,是一处远离北境的偏僻村落。冯敬他们也醒了,在隔壁休整。”
谢灼华就着他的手,小口啜饮着清水,甘霖般的水流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也让她混沌的思维清晰了几分。她回想起那崩塌的绝境,那最后的传送光阵,以及……父亲那惊恐的嘶喊和金莲会恶毒的诅咒。
“北境……”她轻声问道。
谢擎的手微微一顿,放下水碗,沉默了片刻,才沉重地摇了摇头:“不能再回去了。‘金莲血咒’一出,我们的行踪在金莲会眼中便如同暗夜明灯。北境……如今是龙潭虎穴。”
他的话音未落——
“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急促而杂乱的马蹄声,伴随着隐隐的呼喝与犬吠,由远及近,打破了小村的宁静!
屋内的父女二人脸色同时一变。
谢灼华强撑着想要起身,被谢擎按住。他快步走到窗边,借着窗棂的缝隙,警惕地向外望去。
只见村中的土路之上,尘土飞扬,十数骑官兵正簇拥着一名身着低级武官服饰的头目,勒马停在村中的打谷场上。这些官兵虽打着朝廷巡查的旗号,但一个个眼神倨傲,举止骄横,与寻常巡防兵丁截然不同,倒更像是某些权贵的私兵。
那武官模样的头目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扫视着闻声从茅屋中探出头、面带惶恐的村民,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厉色:
“奉上谕,稽查要犯!所有人家,即刻开门接受盘查!有藏匿匿报者,与犯同罪!”
村民们顿时一阵骚动,脸上写满了不安与恐惧。
谢擎的眉头死死锁紧,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他们刚到此地不过半日,追兵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快?除非……
就在这时,奉命外出查探的冯敬,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从屋后潜了回来。他脸色铁青,气息都因惊怒而有些紊乱,甚至顾不上行礼,便压低声音急道:
“将军!小姐!情况不妙!”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外面那些官兵,盘问得极为仔细,不似寻常巡查,分明是冲着寻人来的!而且……而且他们手中持有一份海捕文书,正在挨户比对询问!那文书上的画影图形……虽然略有差异,但卑职绝不会认错……那眉眼,那轮廓……分明是将军您啊!”
仿佛一道惊雷,在小小的农舍中炸响!
谢擎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咔吧”的轻响,脸上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眼中爆射出无法置信与刺骨的寒光!
朝廷的通缉?!
画影图形是他?!
怎么可能?!他谢擎纵有擅离边防、私探禁地之罪,也绝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被朝廷明发海捕文书,画影图形,天下通缉!除非……除非这根本就不是因为他触犯军规!
是了……金莲会!皇帝!那份指控谢家为前朝余孽、阴蓄异志的残页!
他们是要借此机会,将谢家彻底钉死!将他谢擎,变成人人得而诛之的叛逆!
想通了此节,一股冰寒彻骨的绝望与愤怒,如同毒焰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前有金莲会不死不休的“血咒”追杀,后有朝廷颠倒黑白的全国通缉!
这天下之大,竟已无他谢家父女的立锥之地?!
“哐!哐!哐!”
粗暴的砸门声与呵斥声,已然从隔壁传来,并且越来越近!
“里面的人!开门!官爷查案!”
官兵,已经查到这附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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