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荒漠的风,与黑风岭的凛冽截然不同。它干燥、酷烈,卷起粗糙的沙砾,抽打在盔甲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细小的恶鬼在磨牙。极目所至,只有无边无际的、起伏的沙丘,在昏黄的日头下泛着死寂的光泽。空气因高温而扭曲,远处的景象如同水波般晃动,更添几分诡异。
连续三日的急行军,途中不断遭遇小股神秘部队的袭扰。那些人身手矫健,装备奇特,战术刁钻狠辣,一击即退,绝不恋战,明显是精锐中的精锐,却又完全不同于青莲卫的风格。像是另一把藏在暗处的、淬毒的匕首。冯敬派兵追击,却总被对方借助复杂沙丘地形轻易摆脱,仿佛他们对这片荒漠了如指掌。
这让谢灼华心中的不安愈发浓重。除了靖王和青莲卫,竟然还有第三股势力在盯着金矿?这潭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浑。
当大军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顶着烈日风沙,抵达地图上标记的废弃金矿区域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瞬间绷紧了神经,握紧了手中兵刃!
想象中的荒凉废墟并未出现。
就在那处巨大的、如同巨兽张开黑口的矿坑入口前方,赫然矗立着一座规模不小、明显是新建不久的土木营寨!
寨墙高达两丈有余,用粗大的原木和夯土混合砌成,坚固异常。墙头插满了防止攀爬的尖锐鹿角。四角耸立着高高的哨塔,塔上人影绰绰,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视着下方的一切。寨门紧闭,门楣之上,一面旗帜在干燥的热风中猎猎作响!
那旗帜——玄黑色的底,用金线绣着一只独角、怒目、形态威严的神兽——獬豸!
刑部缇骑的旗!
一队约百人的士兵,盔明甲亮,刀枪出鞘,阵列森严地守卫在寨门之前。他们的盔甲制式与北境军截然不同,更显轻便精干,胸甲之上清晰烙印着獬豸图腾,在烈日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每一个人都站得如同标枪,眼神锐利而冷漠,带着一种京师精锐特有的、居高临下的肃杀之气。
与北境军经历了苦战、风沙仆仆、带着悲愤与疲惫的彪悍气息,形成了鲜明而突兀的对峙。
谢灼华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刑部缇骑?!他们怎么会在这里?!而且看这营寨的规模和完备程度,绝非一两日之功!他们似乎早就到了,并且……封锁了这里!
冯敬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策马来到谢灼华身侧,低声道:“少主,是刑部的爪牙!他们怎么会掺和进来?还摆出这副阵势?”
大军在距离寨门百步之外缓缓停下列阵,黑色的骑阵与对面玄甲的缇骑沉默对峙,空气中弥漫开无形的、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这时,缇骑阵列中,一名身着银色山文铠、披着玄色披风的青年将领,越众而出。他面容冷峻,线条硬朗,眼神如同两潭冰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并未佩戴头盔,露出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更衬得那份冷漠近乎刻板。
他目光扫过北境军庞大的阵容,在谢灼华身上略微停留了一瞬,似乎对她女子的身份和手中那枚隐约可见的虎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但很快便恢复了冰冷。他亮出一面金光闪闪、雕刻着獬豸纹路的令牌,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清晰地传遍全场:
“奉旨,刑部缇骑在此查办要案!此地已由刑部接管封锁,闲杂人等,即刻退避!”
他顿了顿,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缓缓扫过谢灼华和冯敬,一字一句,加重了语气:
“——违令者,以谋逆论处!”
谋逆!
好大一顶帽子!毫不客气地压了下来!
北境军中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和愤怒的低吼!将士们浴血搏杀,千里奔袭,为的是替谢帅和袍泽洗刷冤屈,如今却被拦在真相门外,甚至被斥为“闲杂人等”,扣上“谋逆”的罪名?!
冯敬气得脸色铁青,须发皆张,猛地一提马缰就要上前理论!
谢灼华却更快地抬手拦住了他。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此时,越不能自乱阵脚。刑部缇骑的出现,虽然意外,却并非完全无迹可寻。青莲卫的记录,皇帝的印鉴,京中的贵人……刑部,或许也是这盘棋上的一子。
她策马缓缓上前几步,目光平静地迎向那名缇骑将领,声音清冷,却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这位将军,如何称呼?”
那将领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并未回答,只是重复道:“此地已封锁,请即刻退避。”
谢灼华并不动怒,继续道:“我乃北境鹰扬军代统帅,谢灼华。手持太祖钦赐鹰扬虎符,有权节制北境一切军政要务。不知将军奉的是哪道旨意?查的是何种要案?竟需要封锁我北境军事重地?”
她刻意强调了“军事重地”和“太祖钦赐”,意在提醒对方,这里并非寻常刑案现场,而是边军辖地,鹰扬虎符的权限极大。
那将领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谢灼华如此冷静且言辞锋利。他沉默片刻,依旧冷硬地道:“旨意内容,乃刑部机密,无可奉告。至于此地,现已涉及重大刑案,依律由刑部接管。谢……代统帅,”他似乎在斟酌这个称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请勿妨碍公务,否则,后果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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