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尖锐的“陛下驾到——”如同冰锥刺破凝滞的空气。梅林边跪倒一片,衣料摩擦地面的窸窣声里,赵明姝煞白的脸上瞬间涌起狂喜和委屈,泪盈于睫,娇弱地唤了一声:“陛下……” 仿佛受了天大的欺辱。
唯有谢灼华,脊背挺直如雪中青松,手中那截狰狞的断枝依旧稳稳地递在赵明姝面前,尖端寒芒未敛。她没有立刻下跪,甚至没有立刻收回手,只是微微侧过脸,目光平静地迎向梅林入口处那道缓步而来的明黄身影。
萧衍来了。带着他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审视。
他步履从容,玄黑龙纹靴踏过铺着薄霜的枯草,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日光被稀疏的梅枝切割,在他深邃的五官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愈发显得那双眼睛深不见底。他的视线掠过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宫人,掠过赵明姝那张写满控诉和依赖的艳丽脸庞,最终,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地钉在谢灼华——以及她手中那根突兀、尖锐、充满暴力痕迹的断枝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寒风穿过梅枝的呜咽。
萧衍停在了谢灼华面前,距离很近,近到他身上那清冽的龙涎香气混合着冬日微寒的空气,强势地侵入她的呼吸。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倾覆,带着帝王的威仪和冰冷的探究。
赵明姝见皇帝目光只落在谢灼华身上,心中嫉恨更甚,带着哭腔再次开口:“陛下!您要为臣妾做主啊!皇后娘娘她……” 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萧衍伸出了手。
那只骨节分明、曾执掌生杀大权的手,并未如赵明姝所期盼的那样指向她,给予安抚或撑腰。那只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径直越过了她,越过了那截散发着森然寒意的断枝,精准地、一把攥住了谢灼华那只犹自捏着断枝的手腕!
“!!!”
手腕上骤然传来的力道和温度,让谢灼华浑身瞬间绷紧!那力道极大,带着一种近乎禁锢的意味,温热的掌心紧紧贴着她冰凉的手腕肌肤,灼热感如同毒蛇缠绕而上!前世烈火焚身的灼痛感排山倒海般袭来,与此刻手腕上的触感诡异重叠!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灵魂深处被压抑的、对这只手主人的滔天恨意,如同火山熔岩,咆哮着想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杀了他!就在这里!用这截断枝!刺穿他的喉咙!
这个念头如同魔鬼的低语,带着致命的诱惑力,瞬间攫住了她全部心神。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几乎要控制不住将那截布满木刺的断枝狠狠刺出去!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断枝上尖锐的木刺,正抵在自己掌心,也抵在……包裹着她手腕的、萧衍的手背上!
只要她再往前送一分力,那些淬着寒芒的木刺,就能扎进他尊贵的皮肉!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跪在地上的宫人们连呼吸都停滞了,惊恐地偷瞄着这骇人的一幕——新后手中捏着凶器般的断枝,而九五之尊的皇帝,竟徒手握住了那随时可能伤人的手腕!赵明姝也忘了哭泣,张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完全超出她预想的发展。
萧衍似乎毫无所觉。他甚至微微低下头,目光从谢灼华手中那截狰狞的断枝,缓缓上移,最终落定在她低垂的眼睫上。他的眼神幽深难辨,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探究,像在审视一件新得的、充满危险的奇珍。
“皇后,”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却带着一种无形的穿透力,直抵人心,“这梅枝……扎手吗?”
他问的是梅枝扎手,紧扣的却是她的手腕。那温热的指腹,甚至在她腕骨上极其缓慢地、带着某种意味不明的力道,摩挲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摩挲!
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熄灭了谢灼华心中沸腾的杀意!前世烈火中,他负手而立,左手食指习惯性蜷曲的画面,与此刻他指腹摩挲自己手腕的动作,诡异地重合了!那是一种掌控者的姿态,一种将猎物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充满恶意的从容!
他不是没防备,他是笃定!笃定她不敢,或者……笃定她翻不出他的掌心!
滔天的恨意被强行压回冰封的深渊。谢灼华长长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再抬起时,眸中已是一片被强行压抑后的、近乎空洞的平静,只有那深不见底的寒潭中心,残留着一丝被强行碾碎的戾气余烬。
“谢陛下关怀。”她的声音有些低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初冬寒气重,木刺……是有些冻手。” 她巧妙地避开了“扎手”的锋芒,将话题引向天气的寒冷,仿佛刚才那剑拔弩张、充满暴力暗示的一幕,只是皇帝对皇后怕冷的寻常关心。
萧衍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在分辨她话语里的真假和那瞬间被压下的情绪。他唇角似乎极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短暂得如同错觉,却比这冬日的寒风更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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