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刺入骨髓的冷。
比椒房殿的烈火更灼痛,比萧衍的眼神更冰寒。谢灼华感觉自己沉在无边的黑暗里,意识如同被冻僵的游鱼,在粘稠的冰水中徒劳地挣扎。水流湍急,裹挟着她伤痕累累的身体,如同玩弄一片枯叶。每一次沉浮,冰冷的河水都疯狂涌入她的口鼻,窒息感如同巨手扼住咽喉,左臂和全身伤口的剧痛被冰水放大,如同无数把钝刀在反复切割。
黑暗。只有黑暗。还有……掌心那半幅被撕裂的、浸透了帝血、河水与她自己鲜血的血诏残页,以及……那枚被他塞入手中、触手冰凉的硬物。
“拿好……去北境……找……”
黑影嘶哑的、被水流扭曲的遗言,如同鬼魅的低语,在濒死的混沌中反复回荡。找?找谁?北境……那是父兄曾经浴血的地方……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刹那——
一股巨大的、无可抗拒的力量猛地将她向上托起!
“哗啦——!”
刺眼的亮光伴随着冰冷的空气狠狠灌入肺腑!谢灼华剧烈地呛咳起来,吐出大口大口腥臭的河水,眼前一片模糊的白光。她感觉自己被拖拽着,粗糙的麻绳勒进皮肉,身体摩擦过坚硬湿滑的石头,最后重重地摔在冰冷坚实的地面上。
“咳……咳咳……”她蜷缩着,浑身湿透,冻得牙齿疯狂打颤,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痛得她眼前发黑。意识如同破碎的琉璃,艰难地试图拼凑。
耳边传来模糊的对话声,像是隔着厚重的棉絮:
“……捞上来个死人?晦气!”
“不像死人,还有气儿……看这衣裳……像是宫里贵人……”
“管她是谁!这节骨眼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扔回河里去!”
“等等……你看她手里攥着什么?像是……金子?”
金子?谢灼华混沌的脑中闪过一丝清明。不是金子……是玉佩!黑影临死前塞给她的玉佩!她下意识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蜷缩起身体,将紧握着玉佩和血诏残页的右手死死护在胸前。
“嘿!还挺倔!”一个粗嘎的声音靠近,带着浓重的水腥气,“掰开她手看看!”
一只粗糙冰冷、带着河底淤泥臭味的手,粗暴地抓住了她护在胸前的右手手腕,试图掰开她紧握的拳头!
不!不能!这是唯一的线索!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压倒了虚弱!谢灼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睁开眼!
视线模糊晃动,如同蒙着水雾。她只看到一张被水泡得浮肿、胡子拉碴的粗鄙面孔凑得很近,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
“滚……开!”她用尽胸腔里最后的气息,发出一声嘶哑破碎的怒吼,如同受伤母兽的咆哮!
那粗鄙汉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反抗和那双即使模糊也带着慑人寒意的眼睛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妈的!还是个硬茬子!”他啐了一口,似乎有些恼羞成怒,抬脚就要踹过来!
“老三!住手!”另一个略显沉稳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惊疑不定,“你看她的脸……还有这衣裳料子……不像普通人……别惹麻烦!”
谢灼华趁机蜷缩得更紧,意识再次陷入半昏迷的黑暗。只隐约感觉到自己被抬起,颠簸着移动,最后似乎被丢在了一个散发着霉味和干草气息的角落……
……
不知过了多久。
意识如同沉船,缓慢地从冰冷的海底浮起。
温暖。
这是谢灼华恢复知觉后的第一个感受。不是椒房殿龙涎香的暖,也不是烈火焚身的灼热,而是一种……干燥的、带着奇异药草清苦气息的暖意,丝丝缕缕地包裹着她冰冷的身体。身下是柔软厚实的触感,不再是冰冷坚硬的石头或湿透的麻袋。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依旧有些模糊,但已能看清轮廓。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床帐顶。不是椒房殿奢华的明黄百子千孙帐,而是素雅的月白色细棉布,洗得有些发旧,却异常干净。帐顶没有悬垂的东珠,只有几缕从窗棂缝隙透进来的、带着微尘的光束。
她微微偏头。
这是一间极其雅致却又不失简朴的屋子。陈设不多,一桌一椅一柜,皆是上好的黄花梨木,线条流畅,打磨得温润光滑,透着一股沉淀的底蕴。桌上一尊素白瓷瓶,斜插着几支半开的玉簪花,清冷的幽香混合着空气中那股奇特的药草苦香,萦绕鼻尖。墙壁上挂着一幅水墨山水,笔触疏淡,意境悠远。窗是雕花的木窗,此刻半开着,能看到窗外一丛翠竹摇曳的影子和一角灰白的天空——不是京城那种压抑的铅灰色,而是江南特有的、带着水汽的润泽天色。
江南?!
谢灼华心中剧震!护城河通运河,她竟被冲到了江南?!
她挣扎着想坐起,左臂和全身的伤口立刻传来尖锐的刺痛,让她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湿了额角贴着的细棉布。
“别动。”
一个清冷低沉、如同玉石相击的男声突兀地在安静的屋内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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