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日报》的头版头条,在第二天清晨,像一枚精准投下的炸弹,在省内官场这片看似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滔天巨浪。
标题用的是最大号的黑体字——《深化交流促发展,携手共建廉洁家园》。
文章的措辞谦逊到了极点,姿态放得比地面还低。通篇都在讲江州作为“江州模式”的发源地,是如何“诚惶诚恐”,如何“深感责任重大”,又是如何“迫切希望”向兄弟地市学习,取长补短。
文章热情洋溢,文采斐然,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兄弟地市的赞美。尤其是对南陵市,更是用了整整一个段落,将其“另立山头”的《打造南陵特色廉政体系》一文,捧为了“高瞻远瞩的理论创新”和“值得全省借鉴的宝贵探索”。
最后,文章“诚挚建议”并“恳请省委同意”,在江州举办一场“全省廉政建设经验交流现场会”,并“三请四邀”,希望南陵市委书记林德义能够亲临指导,发表主旨演讲,将南陵的“辉煌成就”毫无保留地分享给全省同仁。
陈阳拿着这份报纸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手都有些抖。他感觉自己拿的不是报纸,而是一份下了最后通牒的战书。
“书记,您……您这是把梯子直接抽了,还把他架在火堆上,连根眉毛都没给人家留啊。”陈阳把报纸摊在丁凡桌上,脸上是一种混杂着兴奋、担忧和哭笑不得的复杂表情。
丁凡正拿着一支小狼毫,在一张宣纸上练习书法。他闻言只是眼皮抬了抬,目光落在报纸上那个硕大的“请”字上,笔锋一转,在纸上写下了一个遒劲有力的“杀”字。
墨迹淋漓,锋芒毕露。
“他自己点的火,我只是帮他把柴添得更旺一些。”丁凡放下笔,端起旁边的茶杯,吹了吹浮沫,“现在,全省的干部都在看着。他林德义要是个人物,就该大大方方地来,把他的‘南陵经验’好好讲一讲。他要是不来,或者找借口不来,那他之前发的那些文章,吹的那些牛,就都成了扇在他自己脸上的巴掌。”
陈阳看着丁凡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那点担忧忽然就散了。他觉得,这位年轻的书记,根本就不是在跟人斗法,他像是在下一盘棋,一盘他早已预知了结局的棋。林德义的每一步挣扎,都恰好落在他预设的棋路里。
“那……万一他真来了呢?”陈阳还是忍不住问。
丁凡笑了笑,没说话。
他要是真敢来江州,那才好玩。
南陵市委大院,书记办公室。
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地上,是一堆被撕得粉碎的《江州日报》的碎片,和一个价值不菲的紫砂茶杯的残骸。
林德义的秘书,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收拾着,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再引爆这头已经处于暴怒边缘的狮子。
林德义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双手背在身后,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他死死盯着窗外那片他经营了近十年的城市,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丁凡……好,好一个丁凡!”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他想过丁凡会反击,但他没想到反击来得这么快,这么狠,这么不留情面。
这一招太毒了!
这不是官场上的你来我往,这是街头流氓的打法,直接掀了桌子,指着鼻子骂娘!
他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勇于对抗省委权威、保护地方利益的“硬汉”形象,刚刚在那些还在观望的地市面前立起威望,丁凡这一篇文章,就把他所有的光环都扒了下来,让他成了一个当着全省干部群众的面,被公开羞辱的小丑。
去,还是不去?
去,就是自取其辱。江州是丁凡的地盘,他去了,就等于把脸伸过去让丁凡打。他敢保证,只要他一上台,台下必定坐满了被丁凡请来的“刁民”和记者,拿着各种尖锐问题等着他。
不去?不去就等于承认自己之前的一切都是吹牛,是心虚。他林德义的脸,以后在省里就彻底丢尽了。那些刚刚对他表示“敬佩”的同僚,转头就会把他当成一个笑柄。
这是一个死局。
“叮铃铃——”
办公桌上的红色电话,刺耳地响了起来。
秘书吓得一哆嗦,林德义猛地转过身,双眼赤红,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他走过去,一把抓起电话。
“哪位?”
“德义书记,火气不小嘛。”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而慵懒的声音。
林德义的怒火瞬间被浇灭了一半,他换上了一副谦恭的语气:“周老,您怎么打电话来了?”
“我不打,你是不是准备去江州登台唱戏了?”电话里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我早就跟你说过,那个丁凡,是个属泥鳅的,滑不溜手,而且牙尖嘴利。你跟他玩心眼,你还嫩了点。”
“周老,我……”林德义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行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周老打断了他,“江州,你不能去。但也不能直接回绝,那样太难看。你现在,立刻给省委办公厅打报告,就说南陵市的汉代古墓考古工作进入关键阶段,发现了带有铭文的竹简,疑似与汉武帝有关,意义重大,你作为市委书记,必须亲自坐镇,无法离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