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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国那句诛心之问,像一根无形的绞索,在周文海的脖子上猛然收紧。
会议室里,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那五十万,是谁打的?
这个问题,是死结。
它将官方通告的谎言、宏远集团的罪行、周峰的嚣张以及周文海的包庇,用一根金钱的线,严丝合缝地穿了起来。无论周文海如何巧舌如簧,都无法将这根线解开。
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辩词、所有的退路,都在这个问题面前,化为了齑粉。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挣扎,却只换来更多的水灌入肺中,带来窒息的绝望。
他的脸色,从惨白变成了毫无血色的灰败。额头上,豆大的冷汗一颗颗渗出,顺着鬓角滑落,洇湿了笔挺的衣领。
王建国就那么站着,冷冷地看着他,眼神像在欣赏一件即将崩塌的艺术品。
整个会议室的常委们,也都看着他。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打圆场。政治的牌桌上,当一个玩家的底牌被掀翻,并且被证明在出老千时,他便失去了所有牌友。
终于,还是主位上的钱立群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没有再看周文海,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省纪委书记,“老李,你有什么看法?”
被称为“老李”的省纪委书记,一个面容清癯、眼神锐利的老人,缓缓放下手中的笔。他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周文海,又看了一眼气势如虹的王建国,声音平淡无波:“我认为,建国同志提出的问题,很尖锐,也很关键。江州这次的事件,已经不是简单的舆情危机,而是暴露出了我们干部队伍中可能存在的严重问题。自查自纠,恐怕难以服众。我同意建国同志的提议,由省纪委牵头,成立联合调查组。”
这句话,宣判了周文海政治生命的死缓。
周文海的身体晃了一下,几乎要站立不稳。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桌沿,才勉强撑住。
钱立群点了点头,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他环视一周,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做出总结:“既然大家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定。会后,由省纪委立刻组织专班,进驻江州。文海同志,在调查期间,你就暂时留在省里,配合调查组的工作吧。”
“配合调查”,这四个字,在官场语境里,无异于软禁。
周文海彻底垮了。他像一尊被抽走了主心骨的泥塑,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嘴唇微微翕动,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知道,完了。他经营半生的政治堡垒,在这一天,被王建国从内部,轰然炸开。
会议,草草结束。
常委们一个个起身离去,经过周文海身边时,都像躲避瘟疫一样,脚步匆匆,目不斜视。王建国是最后一个走的,他经过周文海的身后,脚步停顿了半秒,没有侧头,只是用低沉到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
“我说过,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说完,他迈步离去,背影决绝。
……
丁凡并没有守在电视机前,等待那条注定语焉不详的官方新闻。
他正在厨房里,不紧不慢地给自己煮一碗面。水汽氤氲,将厨房的玻璃窗蒙上了一层薄雾,窗外的世界变得模糊起来。
他喜欢这种感觉。仿佛自己置身于一个安全的、与世隔绝的茧里,冷静地注视着外面那场由自己亲手掀起的狂风暴雨。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加密短信,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信息很短,只有五个字:“暂留省委,待查。”
丁凡关掉火,将面条捞进碗里,撒上葱花。他知道,这个结果,在王建国的意料之中,更在他的意料之中。
扳倒一个省委常委,何其艰难。他背后的关系网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钱立群作为省委书记,首先要考虑的是“稳”,是整个权力体系的平稳过渡。直接在常委会上拿下周文海,震动太大,不符合他的政治利益。
“暂留省委,配合调查”,这是一个缓冲,也是一个博弈期。周文海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一定会动用所有残存的力量,进行最后的反扑。而王建国虽然占据了上风,但要将周文海彻底“钉死”,仅凭一个强拆案,分量还不够。
因为这个案子的核心执行者,是周峰。周文海完全可以像壁虎断尾一样,推出儿子和几个下属当替罪羊,自己最多背一个“用人失察、家风不正”的处分。过个几年,风头过去,他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丁凡吃了一口面,味道刚刚好。
他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强拆案的视频,是开胃的凉菜,让食客们知道这家餐厅的生猛。
常委会上的发难,是第一道主菜,鲜辣滚烫,逼得对手方寸大乱。
现在,是时候上最后一道,也是最致命的那道“佛跳墙”了。这道菜,要掀开盖子,香气就能弥漫整个京城,让所有食客都明白,这桌宴席的主人,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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