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整座市委大院浸染得一片沉寂。
三楼走廊尽头,唯有纪委书记办公室的灯光,如同一座孤独的灯塔,穿透了窗外的黑暗。
办公室里没有开顶灯,只亮着一盏办公桌上的台灯。光线在桌面上投下一片椭圆形的亮斑,恰好照亮了几份摊开的干部档案,也映照出丁凡那张年轻却异常沉静的脸。
他的手指,正从一份档案上轻轻滑过。
钱卫国,五十二岁,市纪委副书记,主管案件监督管理。履历干净,从基层纪检员做起,一步一个脚印,办过几个不大不小的案子,性子耿直,不善变通,因此在一个位置上停滞了近五年。
孙建业,四十八岁,市纪委副书记,主管党风政风监督。性格圆滑,八面玲珑,与市里各部门关系都处得不错。
……
丁凡的目光在这些名字和履历上停留着,脑海中,系统的资料库与这些纸面上的信息相互印证、补充,将一个个扁平的名字,变得立体而鲜活。他知道,这支队伍里,谁是身经百战的猎犬,谁是养尊处优的宠物,谁又是潜伏在暗处的毒蛇。
他正看得专注,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响。
新来的秘书秦峰探进半个头,神情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征询。这个从市委办公厅精挑细选出来的年轻人,面对这位比自己还小几岁的领导,至今还没能完全适应。
“丁书记,有几位同志想见您。”
“谁?”丁凡头也未抬,视线依旧停留在档案上。
“是案管室的钱副书记,还有第一、第二、第三纪检监察室的主任。”秦峰的语气里藏着一丝不确定,“他们说……听说您在查远大的案子,他们手里,或许有一些您可能用得上的东西。”
丁凡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眼中那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
他笑了。
他知道,自己今天放的这把火,不仅烧出了威慑,也烧出了人心。那些真正想干事,却苦于没有机会、没有强力领导支持的干将们,已经嗅到了味道。
他们,主动找上门来了。
“让他们进来。”
门被推开,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钱卫国。
他比档案照片上看起来要苍老一些,两鬓已经斑白,脸上带着一丝纪检干部特有的严肃,但眼神深处,却透着一股久被压抑的疲惫和不甘。跟在他身后的三位室主任,也都是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一个个神情紧绷,目光如炬,像是三把出了鞘却没有目标的利剑。
“丁书记,这么晚了,还打扰您工作。”钱卫国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没有过多的寒暄,目光直接落在了丁凡办公桌旁那堆积如山的卷宗上。
当他看到“远大建筑”那几个字时,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钱书记,几位主任,坐。”丁凡站起身,指了指待客的沙发,亲自给他们几人倒了茶。
办公室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凝重。
钱卫国和三位主任没有坐,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丁书记,我们就不坐了。”钱卫国开门见山,“今天您在财政局和城建档案馆的动作,我们都听说了。说句心里话,痛快!”
他身后的一位方脸主任忍不住接话,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是啊,丁书记!这帮老油条,仗着法不责众,跟我们打太极打了多少年了!就得这么治他们!”
丁凡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等着他们的下文。
钱卫国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多年的郁结之气都吐出来。“丁书记,我们几个,都是办案子出身的。这些年,眼睁睁看着一些线索到了关键地方就断了,一些案子查到一半就被人强行压下去,心里憋屈!”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诚恳:“我们今天来,不为别的。就想问一句,丁书记,您这次查远大,是认真的吗?是想一查到底,还是……只是敲山震虎?”
这个问题问得极其大胆,甚至有些冒犯。这等于是在质疑新任一把手的决心。
秦峰站在门口,手心里都捏出了一把汗,生怕这位年轻的书记当场发作。
丁凡却依旧平静,他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然后抬眼看向钱卫国,一字一句地问:“如果我说,我要的不是虎,而是整座山呢?”
整个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
钱卫国和三位主任都愣住了,他们怔怔地看着丁凡,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年轻人。
他们预想过丁凡的各种回答,或安抚,或敲打,或含糊其辞。却唯独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这不是狂妄,也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从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他们看到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认真。
短暂的震惊之后,钱卫国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容,那笑容里,却又带着如释重负的解脱。
他转过身,对身后的一位主任点了点头。
那位主任立刻转身出去,片刻之后,抱着一个半人高的,落满了灰尘的纸箱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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