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台老旧的文件柜,还在因刚才的撞击而发出细微的、金属余颤的嗡鸣。
丁凡大口地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被追赶到悬崖边的困兽。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衬衫黏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冰凉的、令人心悸的触感。
他脑海中,那栋由红色数据流构成的、轰然坍塌的教学楼模型,还在一遍遍地重放。每一次的崩溃,都像一记无声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神经上。
临界失稳。
随时可能坍塌。
这些来自系统的、不带任何感**彩的词汇,此刻却拥有着足以压垮他心智的恐怖重量。
扳倒刘主任时,他可以冷静布局,用三言两语击溃对方的心理防线。
对付王强时,他能耐心等待,用一封匿名信四两拨千斤,引爆整个调查组。
那些是复仇,是博弈,是猎人与猎物之间,关乎智力与耐心的游戏。输了,他丁凡不过是回到原点,再陷囹圄。可现在,赌桌上摆着的,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前途与自由。
那是一千三百二十八条鲜活的生命。
这个数字,不是系统冰冷的统计,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会哭会笑的孩子,一个个兢兢业业、教书育人的老师。
他输不起。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所有的焦躁与恐惧,化为一股不容置疑的行动指令。
必须做点什么!
丁凡猛地抓起桌上的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他下意识地就想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张承业的手机号。
他是现在唯一能接触到的,有足够分量和行动力的人。
可当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屏幕的瞬间,却又像被电流击中一般,猛地停住了。
一个声音在他心里狂喊:不行!
他能说什么?
“张主任,我夜观天象,掐指一算,发现城北小学的教学楼有坍塌的风险,请您立刻疏散全校师生?”
丁凡可以想象,电话那头的张承业,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会用他那标志性的、笑呵呵的语气,说上一句:“小丁啊,最近工作压力是不是太大了?要不我给你放个假,好好休息一下?”
在张承业这种人精眼里,一个毫无根据的、危言耸听的示警,只会被当成是精神不正常的胡言乱语,或者,是某种别有用心的政治试探。
他会相信吗?绝不会。
他会派人去调查吗?或许会,但那将是一个漫长的、充满官僚流程的“调查”。他们会先成立一个调查小组,然后发函给教育局和住建局,要求他们自查自纠。相关单位会提交一份份措辞完美、盖满红章的报告,证明那栋楼固若金汤。
等这一套流程走完,黄花菜都凉了。
更可怕的是,这个举动会立刻打草惊蛇。
一旦张承业开始调查,消息很快就会传到真正的幕后黑手——陈敬东副市长的耳朵里。一个能把豆腐渣工程做得如此天衣无缝,并安然无恙至今的人,其手腕和能量,绝不是王强之流可以比拟的。
他会立刻动用所有力量,将一切可能暴露的线索掐断,将所有知情人封口,甚至……制造一些“意外”,来掩盖更大的罪行。
到那时,丁凡不仅救不了人,反而会把所有人都推入更危险的深渊,包括他自己。
丁凡颓然地放下手机,手心里满是冷汗。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抱着核弹按钮的士兵,却被困在一个完全隔音的玻璃房里。他能看到外面一场屠杀即将发生,却无法向任何人发出警告。
这条路,是死路。
丁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过去处理案件一样,在脑中搭建起一个思维导图,开始罗列所有可能的方案,并逐一推演其后果。
方案一:直接向更高级别的部门匿名举报。比如省纪委,或者国家信访平台。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自己否决了。
匿名举报的效力,他比谁都清楚。一封没有提供任何实质性、可快速验证证据的举报信,其最终的命运,大概率是按流程被批转回江州市自己调查。皮球会绕一圈,再次回到陈敬东和张承业的视线里。
结果,和直接告诉张承业没什么两样。
方案二:求助媒体,引爆舆论。
这是个看似有效的办法。一旦形成网络热点,巨大的舆论压力会迫使官方不得不立刻采取行动。
可问题又来了。
他怎么联系媒体?如何保证自己的匿名性?最关键的是,如何让记者相信他?
一个匿名的电话,一段语焉不详的爆料,任何一个有职业素养的记者,第一反应都会是求证。他们会去采访学校、教育局、住建局……然后,他们会得到和官方调查一样的结果:一切正常。
没有哪个媒体,敢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去报道一桩可能引发巨大社会恐慌,并且指控一位现任副市长的“谣言”。
这条路,同样走不通。时间,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