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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立国最后那句带着几分萧索的“别忘了老兄弟”,像一颗石子,在丁凡平静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难以言喻的涟漪。
他走出办公室,没有立刻回自己的地方,而是沿着走廊,一步步地走着。
阳光从走廊一侧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几何图形。他走在光影里,仿佛走在一条通往未知的斑马线上。空气中浮动的尘埃,在光柱中清晰可见,每一颗都像一个微缩的世界,承载着无人知晓的轨迹。
省纪委书记的召见。
这六个字,对体制内的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意味着一步登天的阶梯已经从云端垂下,金光闪闪,触手可及。只要顺着爬上去,从此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江州这个小小的池塘,再也困不住他这条蛟龙。
丁凡的手插在裤兜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布料的纹理。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去了省里,他将拥有更高的平台,更广的视野,能接触到更核心的权力圈层。他手里的“天网恢恢系统”,将发挥出远超现在的恐怖威力。扳倒一个林远山,已经让他获得了海量的正义值,如果他身在省纪委,那些与林远山同级别的,甚至更高级别的巨贪,都将成为他新的“猎物”。
那是一种足以让任何人心跳加速的诱惑。
可是,然后呢?
丁凡的脚步停在了一扇窗前。窗外,是市纪委大院的停车场,几只麻雀落在周立国那辆黑色的奥迪车顶上,歪着脑袋,叽叽喳喳,浑然不知这栋严肃的建筑里,正酝酿着怎样的风暴。
然后,他会成为魏宏书记手下最锋利的一把刀。
魏宏指向哪里,他就得杀向哪里。今天可以是张三,明天可以是李四。他会成为魏宏巩固权威、清除异己的工具。或许他能在这个过程中,清除掉更多的**分子,获得更多的正义值。
但他也将彻底失去根基。
他会像一株被移植的树,枝繁叶茂,看似风光,根却悬在半空,所有的养分都依赖于园丁的施予。一旦园丁不再需要他,或者他这把刀锋利到让园丁都感到威胁时,他的下场,不会比那些被他砍倒的树好多少。
林远山倒台前,难道不也是别人手里最锋利的刀吗?
丁凡的目光穿过停车场,望向更远处的江州市区。高楼林立,车流如织。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这里有他熟悉的一草一木,有他想要守护的人和事。
更重要的是,这里有他刚刚撬开的一道裂缝。
林远山倒了,但他在江州经营多年的体系,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只是被斩断了树冠,地下的根系依然错综复杂,甚至在黑暗中,正疯狂地滋生出新的毒芽。
赵德明反水了,李明杰伏法了,但他们只是冰山露出水面的一角。
水面之下,那个更庞大、更阴冷的黑影,还潜伏着。
此刻离开江州,无异于在战场上打赢了一场关键战役后,就立刻放弃了整片阵地。那些残余的敌人,会迅速卷土重来,将他好不容易打下的基础,侵蚀得一干二净。
他需要一个“安全区”。
一个由他亲手打扫干净,由他信得过的人牢牢掌控的,绝对安全的后方基地。只有站稳了脚跟,他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向着更高、更远的目标出击。
江州,就是他选择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安全区”。
想通了这一点,丁凡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他转身,重新走向周立国的办公室。
这一次,他敲了敲门。
“进来。”
周立国正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却明显心不在焉。看到丁凡去而复返,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
“周书记,我想了想。”丁凡关上门,走到办公桌前,神色平静而认真。
周立国放下了手里的文件,身体微微前倾,他知道,丁凡这是有了决定。
“去省里,固然是天大的机遇。”丁凡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魏书记的赏识,我感激不尽。但我觉得,我现在的能力和资历,还远远不够。”
这是官场上的标准说辞,谦虚,但没有太多说服力。
周立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扳倒林远山,有太多的运气成分,不可复制。”丁凡继续说道,“这更让我看清了一件事,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们江州,现在就像一个被白蚁蛀空了大半的堤坝。林远山这棵最大的白蚁树被我们挖掉了,但无数的蚁巢还藏在暗处。”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着周立国:“周书记,您比我更清楚,对江州的老百姓来说,省委副书记是谁,离他们太远了。真正让他们切肤之痛的,是那些在他们身边作威作福,骑在他们头上拉屎撒尿的‘苍蝇’和‘地头蛇’。”
“我们把天上的老虎打下来了,可家里的恶狗还在咬人。如果我们现在就鸣金收兵,甚至把主力都调走了,那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对老百姓来说,意义又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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