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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丁凡在意识深处敲下“李明杰”这三个字时，他并未预料到，自己即将打开的，会是怎样一个潘多拉魔盒。
与回溯赵德明时那种窥探高层政治博弈的、冰冷而抽象的感觉不同，回溯李明杰，就像是被人一脚踹进了江州这座城市最肮脏、最黏稠的下水道。
没有过渡，没有缓冲。
系统甚至没有给出正义值的消耗提示，仿佛对付这种级别的“地头蛇”，已经无需事先报价。一股庞杂、污浊、充满了铜臭与**气息的信息洪流，瞬间淹没了丁凡的感知。
他的大脑嗡的一声，眼前不再是黑暗的办公室，而是一幅幅飞速闪过的、属于江州这座城市的卫星地图。地图上，一块块土地被红色的框线标记出来，从荒芜的郊野到繁华的市中心，像一块块被病菌侵蚀的皮肤。每一块红斑的闪烁，都伴随着一串触目惊心的数字和一张道貌岸然的脸。
那张脸，正是李明杰。
第一个被系统定格放大的场景，是一家灯火辉煌的夜总会包厢。时间是五年前。
包厢里，烟雾缭绕，酒气熏天。年轻的李明杰正被几个脑满肠肥的开发商簇拥在中间，他端着酒杯，满面红光，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与审视。
“李市长，您看，这块地，我们是真心想拿下来，为江州的城市建设添砖加瓦！”一个胖得脖子都快没了的男人，将一张银行卡，小心翼翼地塞进一本精装的《江州年鉴》里，然后毕恭毕敬地推到李明杰面前。“这书里，是我们公司对江州未来发展的一点浅薄见解，还请李市长雅正。”
李明杰没有看那本书，也没有看那张卡。他只是用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一副山水画，画上题着四个字：“上善若水”。
“老周啊，你们海天置业的实力，我是信得过的。”李明杰的语气不咸不淡，“不过，城东那块地，盯着的人可不少。市里有市里的规矩，一切都要按程序走嘛。”
“是是是，程序，程序一定要走！”胖子周总点头如捣蒜，额头上的汗珠混着油光，在KtV五光十色的灯球照射下，闪着奇异的光。“我们就是想，在走程序之前，先跟领导汇报一下思想，统一一下认识。”
李明杰笑了，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杯中琥珀色的液体，不再说话。
画面一转。
一周后，市政府的土地招拍挂会议上。李明杰作为主持人，义正辞严地强调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最终，海天置业以一个仅仅比标底高出零头的价格，毫无悬念地拿下了城东那块黄金地皮。
而那本《江州年鉴》，丁凡在系统的回溯中看到，它被李明杰的司机随手丢进了后备箱，再也没有打开过。但那张夹在里面的银行卡，却出现在了李明杰妻子第二天逛奢侈品店的刷卡记录里。
丁凡的太阳穴开始突突直跳。
这只是一个开始。
系统的回溯，像一台最冷酷的放映机，将李明杰的罪恶一帧帧地铺陈开来。他就像一个贪婪的园丁，把整个江州市的土地，都当成了自己的私家菜园。
今天，他能大笔一挥，将一块规划好的公园绿地，变更为商业住宅用地，只因为开发商送给他一套位于首都的四合院的钥匙。
明天，他又能巧立名目，推动一个毫无必要的“形象工程”，将城郊大片的良田征用，再以极低的价格转让给自己的亲信企业，转手之间，几千万的差价就进了私人的口袋。
最让丁凡感到生理性不适的，是一段关于“幸福家园”廉租房项目的回溯。
画面里，李明杰正在项目奠基仪式上慷慨陈词，承诺要为全市的低收入家庭，打造一个最安全、最舒适的港湾。他的身后，是鲜艳的红绸和震耳的鞭炮。
而系统的下一个镜头，却切换到了深夜的工地上。几个分包商正在和项目经理激烈地争吵。
“王经理，图纸上明明要求的是3.0的钢筋，你们给的这批连2.5都不到，这要是盖起来，会出人命的！”一个戴着安全帽的小包工头，急得脸红脖子粗。
被称作王经理的男人，是李明杰的小舅子。他轻蔑地吐掉嘴里的烟头，用脚碾了碾：“让你用你就用，哪那么多废话？预算就这么多，钱都让上头拿走了，我拿什么给你买3.0的钢筋？你以为李市长是活菩萨，做慈善的？”
最终，那些不合规的建材，还是被用了进去。
一年后，“幸福家园”交付，李明杰亲自去剪彩，和几户被选出来的“幸运家庭”亲切握手，媒体的闪光灯将他塑造成了爱民如子的典范。
而系统则用冰冷的数据标注出：该项目，光是在建材上，就为李明杰的利益集团，输送了超过五千万的利润。至于那些住进“幸福家园”的家庭，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头顶的天花板，究竟有多么脆弱。
“呕……”
丁凡再也忍不住，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直冲喉咙。他猛地睁开眼，冲到墙角的垃圾桶旁，剧烈地干呕起来。
他什么都没吐出来，只是胃部痉挛的痛苦，让他浑身冒冷汗。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他扶着墙，缓缓站直身体，脸色苍白如纸。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贪腐了。
这是在用无数普通人的血汗、甚至未来的生命安全，来浇灌自己那棵用金钱和权力堆砌的罪恶之树。
他回到座位上，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冰冷的茶水顺着食道滑下，才勉强压住了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
他必须看下去。
他强迫自己重新闭上眼，再次沉入那片污浊的信息海洋。
这一次，他不再被动地接收，而是主动地、带着目的性地去检索和筛选。他要看的，不是李明杰收了多少钱，买了多少房产，养了多少个情妇。他要看的，是这张罪恶之网的“节点”。
李明杰一个人，不可能完成如此庞大的利益输送。他的背后，必然有一个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规划、城建、财政、国土、银行……每一个环节，都需要有人为他保驾护航。
随着丁凡的意念驱动，系统回溯的画面开始变得更加精准。
一个个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李明杰的办公室、在高档酒店的饭局上、在隐秘的私人会所里，轮番登场。他们或是笑脸逢迎地递上一个厚厚的信封，或是心照不宣地签下一份看似合规的文件。
丁凡像一个冷酷的刽子手，将这些人的脸和职位，一一记在心里。
就在这时，一个他意想不到的“项目”，突兀地出现在了回溯画面中。
那是一份尘封在城建档案室深处的项目规划图，图纸的标题赫然写着——“江州国际会展中心”。
这个名字，让丁凡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不正是张承业昨天暗示他，让他不要去碰的那个“雷区”吗？不正是老钱口中，那个牵扯到前任黄市长的敏感项目吗？
系统的画面里，年轻的李明杰，当时还只是常务副市长，正和那位后来高升的黄市长，站在这份巨大的规划图前。
黄市长指着图纸，意气风发：“明杰，这个项目，是咱们江州未来十年发展的龙头！省里非常重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你，要亲自抓，抓到底！”
李明杰的脸上，是无比谦恭的笑容：“请黄市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然而，接下来的画面，却急转直下。
丁凡看到，在项目推进的每一个关键节点，李明杰都利用黄市长授予他的巨大权力，上下其手。他以“优化设计”为名，暗中更换了施工方，将项目交给了自己亲信控制的皮包公司；他以“解决资金困难”为名，绕开市财政，违规向银行巨额贷款，并将其中一部分资金，神不知鬼不觉地转入了一个个境外账户。
这个所谓的“龙头工程”，从一开始，就成了李明杰最大的私人提款机。
而那位黄市长，或许是被蒙在鼓里，或许是乐见其成，在项目奠基后不久，便顺利调离，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窟窿。
丁凡终于明白了！
他全明白了！
张承业为什么要把这个项目推到他面前？因为在所有人看来，这个项目最大的责任人，是已经高升的黄市长，谁碰谁死。张承业是想借这把“尚方宝剑”，来砍死他丁凡。
可张承业做梦也想不到，这个项目真正的、也是最大的受益者和操盘手，根本不是那位黄市长，而是他李明杰！
这根本不是什么雷区。
这是李明杰犯罪集团的“大本营”！是他所有罪恶的起点和核心！
一股荒谬而又冰冷的笑意，在丁凡心底升腾。
张承业费尽心机，想把他推下悬崖，却不知道，他亲手为自己指明的，是通往敌人军火库的捷径。
丁凡缓缓睁开眼睛，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再无半点波澜，只剩下如深渊般的平静与冷酷。
他看了一眼墙角的那个小推车，上面堆满了城建档案。
之前，他只是想用这些档案来虚晃一枪，迷惑对手。
现在，他知道，这里面真的藏着一颗足以炸毁一切的重磅炸弹。
而引爆它的导火索，很快，就会有人亲手递到他的面前。
丁凡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秘书王琳的内线。
“小王，明天早上九点，帮我约一下城建局的档案科长，就说……我对‘江州国际会-展中心’那个项目的一些历史资料，很感兴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