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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将江州第一监狱那座灰色的巨兽吞噬。
丁凡的车没有着急驶离，只是静静地停在探视通道外的一片阴影里。车窗降下少许，晚风带着一丝潮气和植物腐烂的气息灌了进来，却冲不散他身上沾染的那股独属于监狱的、混杂着消毒水与绝望的冰冷味道。
他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而是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李志强最后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以及王海监区长那张混合着谄媚与恐惧的脸，在他脑海中交替闪现。棋盘上的棋子，一旦被赋予了生命和意志，便会生出无数的变数。李志强的嘶吼，既是投名状，也是催命符。他把自己推到了悬崖边上，也把丁凡推到了聚光灯下。
从现在起，江州政法系统内，无数双眼睛会若有若无地，落在这个名叫李志强的犯人身上。
丁凡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叩击，发出沉闷的、富有节奏的声响。他必须加快速度，必须在钱振国反应过来、并用他那无孔不入的权力将一切扼杀在摇篮里之前，找到一把足以撬动全局的钥匙。
那把钥匙，就是“黑豹”。
他的意识沉入脑海深处，那个只有他能看见的幽蓝色界面悄然浮现。
【天网恢恢系统】
【正义值余额：点】
扳倒陈敬德，让丁凡的正义值储备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但之前调阅李志强案的副卷、回溯关键证人，已经消耗了一部分。
丁凡没有犹豫，意念集中。
【启动目标回溯】
【目标锁定：黑豹】
【身份信息模糊，正在进行社会关系网络交叉比对……比对成功。】
【目标：鲍力，绰号“黑豹”，男，41岁，江州本地人……】
【回溯该目标需要消耗正义值：500点。是否确认？】
一个混迹于灰色地带、手上沾满肮脏事的金牌打手，回溯的消耗远比一个普通保安要高得多。
【确认。】
正义值余额瞬间跳动，减少了500。
下一秒，丁凡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接入了一台高速运转的服务器。无数混乱的、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
阴暗的巷道里，棍棒落在皮肉上的闷响和凄厉的惨叫。
酒桌上，鲍力那张狰狞的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正把一个装满现金的厚信封塞给某个穿着制服的男人。
拆迁工地上，他带着一群流里流气的青年，用油漆在墙上刷着血红的“拆”字，背景里是老人无助的哭嚎。
……
这些画面，是鲍力作为钱振国“黑手套”的罪恶编年史。每一帧，都足以让他把牢底坐穿。
但丁凡的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这些，都是脏活。很恶劣，很直接，但都指向具体的受害人和案件。钱振国完全有能力将自己从中撇清，把一切都推到鲍力这个“社会闲散人员”的个人行为上。这些证据，能弄死鲍力，却未必能伤到钱振国分毫。
他需要更深的东西，一个能把钱振国和鲍力死死绑在一起，且无法轻易切割的利益共同体。
就在这时，系统回溯的画面流忽然一转。
之前的血腥与暴力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隐秘的、纸醉金迷的奢靡。
画面定格在一处古色古香的茶楼。
这茶楼丁凡有点印象，名叫“静心阁”，位于城南的护城河边，是江州有名的销金窟。对外宣传是高端私人会所，只接待会员，人均消费高得吓人。平日里，门口总是停着一排价值不菲的豪车。
系统画面穿透了茶楼那扇厚重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实木大门，进入了内部。
一楼的装潢雅致，黄花梨木的茶桌，墙上挂着名家字画，空气中飘着顶级的沉香，一切都显得那么风雅。
然而，画面继续向上，穿过一部需要刷卡才能启动的内部电梯，来到了茶楼的三楼。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里不再是茶室，而是一个巨大的、被重新改造过的空间。厚厚的天鹅绒窗帘将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绝，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雪茄和酒精混合的味道。巨大的水晶吊灯下，摆着十几张铺着绿色绒布的赌桌。
百家乐、德州扑克、牌九……
嘈杂的人声，筹码碰撞的清脆声，荷官熟练的报牌声，交织成一曲**的交响乐。
这里，是一个隐藏在风雅外皮之下的、真真正正的地下赌场。
而赌场的主人，那个正端着一杯红酒，在各个赌桌间穿梭，与客人们谈笑风生的男人，正是鲍力。
在这里，他不再是那个面目狰狞的打手，而是一位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鲍总”。
丁凡的呼吸，在这一刻，几不可闻地停滞了一下。
他的心跳开始加速。
他知道，自己找到了。找到了那个钱振国最致命的“地基”。
系统的画面，开始像一个精准的导演，将镜头推向那些围坐在赌桌旁的赌客们的脸上。
丁凡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看到了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市规划局的一位副局长，那个在电视上总是义正辞严地谈论城市未来蓝图的男人，此刻正满头大汗，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牌，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贪婪与恐惧。
市财政局的一位处长，他正把一沓厚厚的红色筹码推出去，脸上的表情，是一种豁出去的疯狂。丁凡甚至记得，上个月的廉政会议上，这位处长还作为代表，声情并茂地分享了自己如何抵制金钱诱惑的心得体会。
还有几个区的领导，市属国企的老总，甚至还有政法系统内部的几张面孔……
丁凡看得心头发冷。
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赌场了。这是一个由钱振国默许、鲍力负责经营的、专门为江州市某些实权人物打造的“社交平台”。
在这里，金钱是最低级的筹码。
人情、利益、权力、秘密……这些才是赌桌上真正流通的硬通货。
钱振国通过这个赌场，将这些手握权柄的官员，一个个地拉下水，用赌债和共同的秘密，将他们编织成一张巨大而牢固的利益之网。而他自己，就是那只稳坐蛛网中心的蜘蛛。
鲍力，则是负责维护这张网，并为他捕获新猎物的工蜂。
这比单纯的行贿受贿，要高明得多，也恶毒得多。
丁凡的脑子飞速运转。
他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李志强的案子能办成铁案。当钱振国需要搞一个人的时候，这张网上，有无数人会主动跳出来，为他提供“帮助”。规划局的可以找你厂房的茬，消防的可以查你的安全，税务的可以查你的账……总有一款，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李志强，就是不愿上这张网，还想挣扎的鱼，最终被整张网活活勒死。
丁凡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胸中的那股寒意，渐渐被一种灼热的兴奋所取代。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外科医生，终于找到了肿瘤最核心的供血动脉。
直接切除肿瘤（扳倒钱振国）风险巨大，而且容易有残留。但如果，先切断这条供血动脉呢？
让赌场被端，让这些赌桌上的“好兄弟”们，一夜之间变成惊弓之鸟。他们会互相猜忌，互相出卖，为了自保，他们会把鲍力，甚至把钱振国，当成脱身的投名状。
到那时，钱振国这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大厦，地基就会开始松动。
他再想动用那张巨大的关系网来压制李志强的案子，恐怕就会发现，网上的那些节点，非但不会帮他，反而会成为催他命的绳索。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计划，在丁凡的脑海里迅速成型。
不从李志强的冤案本身入手。
先点火，先把钱书记的后院，烧个底朝天！
他要让这位高高在上的政法委书记，尝一尝焦头烂额、四面楚歌的滋味。
丁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睁开眼，眼底深处，那片幽蓝色的系统光芒缓缓隐去，取而代之的，是狼盯上猎物时，那种专注而危险的光。
他拿出手机，没有拨号，而是打开了备忘录，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着。
【目标：静心阁茶楼。】
【性质：大型地下赌场，涉官员聚赌。】
【关键人物：鲍力（黑豹）。】
【突破口：匿名举报。】
写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手指悬在屏幕上。
向谁举报？
市公安局？不行。钱振国是政法委书记，市公安局就是他的地盘。举报信送进去，只会石沉大海，顺便暴露自己。
市纪委？周立国主任虽然正直，但这个案子牵涉面太广，而且涉及刑事犯罪，不是纪委直接的管辖范围。从纪委启动，流程漫长，变数太多。
丁凡的目光，越过手机屏幕，望向窗外无尽的黑夜。他的视线，仿佛也穿透了江州的上空，投向了更高的地方。
对付市里的蛇，得用省里的鹰。
而且，必须是雷霆一击，不给任何人反应和串通的时间。
他在备忘录的最后，缓缓地敲下了几个字。
【举报对象：省公安厅，“扫黑办”。】
做完这一切，他发动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车子缓缓驶出阴影，汇入了城市的车流。
没有人知道，就在刚才那短短的十几分钟里，一个足以在江州官场掀起滔天巨浪的计划，已经在一个普通科员的脑中，悄然诞生。
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