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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深了。
出租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将跪坐在地的张晓月封存在其中。窗外城市的喧嚣被一扇薄薄的玻璃隔绝,那些属于人间的烟火,与她无关。
赵德明。
这个刚刚落马的市规划局局长,十三年前,只是一个在林远山身边,负责端茶倒水、奋笔疾书的小科员。
两条看似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在此刻,被一个尘封的会议纪要,诡异地连接在了一起。
张晓月的心脏不再狂跳,反而沉寂下来,沉得像一块坠入深海的铁。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名为“恐惧”的液体,正从她的脚底,一寸寸向上蔓延,浸透四肢百骸。
林远山。
省委副书记。
这三个字所代表的重量,足以压垮任何试图撼动它的人。而她,张晓月,一个连下个月房租都还没有着落的、活在城市底层的蝼蚁,拿什么去撼动?
十三年来,她像一个孤独的幽灵,在父亲死亡的迷宫里游荡。虽然前路黑暗,但她至少相信,只要不停地走,总能找到出口。可现在,她发现自己面对的不是迷宫,而是一堵墙。一堵高不见顶、坚不可摧的权力之墙。
她所有的调查,所有的推论,在这堵墙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不自量力。
那个发邮件的人……
他到底是谁?
他将这扇通往地狱的大门推开一道缝,让她窥见了里面怪物的轮廓,然后就消失了。他是想帮她,还是想看着她被怪物吞噬?
一种被操控的感觉,让她不寒而栗。
她就像一颗棋子,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从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落,挪到了棋盘的中心,正对着对方最强大的“帅”。而执棋者,却连面都不露。
放弃吧。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再次钻进她的脑海。
这一次,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具诱惑力。
知道了,已经足够了。父亲的敌人是林远山,这个答案,足以让他在九泉之下瞑目。自己没必要,也没有能力再往下走了。再走一步,就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她可以删掉这封邮件,烧掉这些资料,把那个音乐盒扔进江里。然后,找一份普通的工作,像个普通女孩一样,去恋爱,去生活,去忘记这一切。
她的人生,不应该只有复仇。
张晓月缓缓地站起身,身体因为长时间的僵硬而发出轻微的声响。她走到窗边,看着远处高楼上闪烁的霓虹灯,那上面巨大的广告牌,属于一家她从未听说过的地产公司。
世界依然在运转,繁华,冷漠。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冤屈而停止分秒,也不会因为一个女孩的挣扎而有丝毫动容。
她抬起手,似乎想拉上窗帘,将自己与这个世界彻底隔开。
可就在指尖触碰到粗糙的布料时,她的动作停住了。
口袋里,那个“美少女战士”音乐盒的棱角,正硌着她的大腿。
“晓月,这是爸爸最重要的宝贝,比咱们家的海天大厦还要重要……”
父亲的声音,穿越生死的阻隔,在耳边响起。
他的声音里没有绝望,只有一种托付的、沉甸甸的郑重。
他没有放弃。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依然在为她,为真相,布下最后一颗棋子。
他把最重要的东西交给了自己,不是让她在十三年后,在一个知道了敌人名字的夜晚,选择放弃的。
张晓月的指尖,离开了窗帘。
她慢慢地、一根一根地,将手指蜷起,握成了拳头。
是,她是一颗棋子。
但棋子,也有棋子的尊严。在被吃掉之前,至少要让对手的棋盘,乱上一乱。
她怕,怕得浑身发抖。
可内心深处,在那片被恐惧和绝望冻结的荒原上,一簇小小的、微弱的火苗,却因为这股不甘,悄然燃起。
它很小,仿佛随时会被寒风吹灭。
但它在燃烧。
这簇火苗,叫希望。
一种不切实际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疯狂的希望。
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那口气在微凉的秋夜里,化作一团白雾,旋即消散。
她转身,重新走回那片狼藉的纸堆前。
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恐惧还在,但不再是主宰。它被压缩成了一块冰冷的、坚硬的内核,沉在心底,反而让她变得前所未有的冷静。
她不再去想那个发邮件的人是谁,也不再去想自己渺茫的胜算。
她只思考一件事:接下来,该怎么做?
直接去找纪委,说赵德明可能知道林远山的秘密?
不行。
她没有任何证据。一个普通市民,去举报省委副书记,还是用“可能”“也许”这种词,只会被当成疯子或者别有用心的诬告者,直接被控制起来。
她需要证据,或者说,需要一条能够引向证据的、逻辑严密的线索链。
她重新跪坐下来,将那份会议纪要和签到表,像珍宝一样捧在手里,凑到台灯下,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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