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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市纪委双规点,地下一层。
这间专门用来“谈话”的房间,墙壁是柔软的米色吸音材料,灯光是均匀分布的无影灯,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冰冷而中性的消毒水气味。这里的一切设计,都是为了剥离人的社会属性,瓦解人的心理防线。
李明杰的秘书刘建,此刻就坐在这间房间中央的椅子上。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三个小时。
作为在市委办公厅迎来送往,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本事的“大秘”,刘建起初是镇定的。他知道自己的老板李明杰倒了,但他更清楚,自己知道的那些事,牵扯太深,巡视组不敢轻易动他,最多是敲打一番。所以,他摆出了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姿态,对巡视组副组长陈刚的问话,一问三不知,再问就是“不清楚,我只负责日常工作”。
陈刚有些焦躁,看了看墙上的钟,时针已经指向了凌晨两点。
房间的门被推开,赵德明走了进来。
他没穿外套,只着一件白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脸上带着一丝熬夜后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亮得像两盏手术台上的灯。
他没有看刘建,而是径直走到陈刚身边,低声问:“怎么样?”
“组长,嘴很硬。”陈刚摇了摇头。
赵德明点了点头,拉过一张椅子,在刘建对面坐下,距离不远不近,恰好能形成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刘建同志,”赵德明开口了,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但在这安静的房间里,却格外清晰,“我知道你很为难。跟了李明杰这么多年,有感情,也有顾虑,这我理解。”
刘建眼皮抬了抬,没说话。
“我们办案,讲究证据。没有证据,我们不会随便冤枉一个好人。”赵德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纸,缓缓展开,放在桌上,推到刘建面前。“你看看这个,眼熟吗?”
那是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上面用钢笔手绘了一张简易的地图,标注着“翠湖山庄,九号院”。
刘建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去年十月十六号,周六,晚上八点。”赵德明的声音像没有感情的机器,在报送数据,“你陪着李明杰,在这里,见了一个人。那个人,是林远山副书记的秘书,张涛。对吗?”
刘建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赵德明没有停顿,继续说道:“你们没谈工作,谈的是城西那块地。李明杰说,希望林老板能多支持,他想更进一步。张涛说,支持可以,但地要拿下,不能再拖了。”
他每说一句,刘建的脸色就白一分。说到最后,刘建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这已经不是审问了,这是复盘。对方仿佛在现场安装了摄像头,将当时的情景原原本本地播放了出来。
“今年三月,邻市的高尔夫球场,VIP休息室。还有上个月,夜游护城河的画舫上……”赵德明靠在椅背上,目光平静地看着已经濒临崩溃的刘建,“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你们具体聊了些什么吗?比如,关于那笔从香港‘宏远建设’走账,最终流向了某个特定账户的‘咨询费’?”
“宏远建设”四个字,像一把重锤,彻底砸碎了刘建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知道,这家公司是赵德明外甥的公司,是李明杰与赵德明之间利益输送的桥梁。他以为这是他们之间最核心的秘密,可现在,赵德明竟然自己说了出来!
这意味着什么?
刘建不是傻子,他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赵德明反水了!他为了自保,要把所有事情都推到李明杰和更高层的人身上!
一种被彻底抛弃的冰冷和恐惧,瞬间淹没了他。他所谓的忠诚,在绝对的实力和背叛面前,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说……我全都说……”刘建的嘴唇哆嗦着,整个人像一滩烂泥,瘫软在椅子上。
赵德明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他只是在刘建的身上,看到了几个小时前,自己的影子。
……
两天后,省城。
省纪委常委会议室。
长条形的会议桌旁,坐着几位省纪委的领导。气氛严肃,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赵德明坐在被询问的位置上,神情肃穆,甚至带着几分沉痛。
主持会议的是省纪委常务副书记,钱振华。他与赵德明共事多年,此刻看着赵德明,眼神复杂。
“德明同志,关于巡视组在江州查办李明杰一案,有一些情况,组织上需要跟你核实一下。”钱振华的开场白,公事公办。
“钱书记,各位领导,”赵德明主动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沉重与自责,“其实,就算组织不找我谈话,我也正准备向组织做一次深刻的、全面的汇报和检讨。”
他这个开场,让在座的几位领导都有些意外。
“在这次巡视工作中,我犯了错误。”赵德明痛心疾首地说道,“我对李明杰这个人的伪装,认识不清,一度被他蒙蔽,甚至在工作中,接受过他赠送的一些土特产和礼品。虽然我都做了登记,准备事后上交,但这本身就说明我的思想防线,出现了松动!我向组织检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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