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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宾馆,这座城市里规格最高的接待宾馆,此刻正被一种无形的威严所笼罩。往日里进出的大多是商界名流或游客,如今,每一个出入的人都穿着制服或干部夹克,神情肃穆,脚步匆匆,连说话的声音都下意识地压低了三分。
省委巡视组,就驻扎在这里。
丁凡的车停在宾馆外围的停车场,他没有立刻下车。他坐在驾驶座上,目光穿过挡风玻璃,看着那栋戒备森严的主楼。他能想象得到,此刻在那栋楼里,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江州市的每一个角落,又有多少人的命运,将由这栋楼里发出的指令所决定。
他伸手入怀,指尖触碰到那个薄薄的牛皮纸袋。周立国交给他的,不仅是一份关于赵德明的“小玩意儿”,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和期许。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拿出来。”
“告诉他,江州的水,很深。”
周书记的话,言犹在耳。丁凡知道,自己即将踏入的,是一个真正的龙潭虎穴。他不是去汇报工作,他是去与一头老谋深算、嗅觉灵敏的猛虎进行第一次试探性的交锋。
调整了一下呼吸,丁凡推门下车。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脸上挂着一副恰到好处的、混合着尊敬与干练的表情,迈步走向宾馆大门。
在门口经过严格的身份核验后,一名年轻的工作人员将他引向了三楼的一间豪华套房。房门外,挂着一块简单的白色牌子:“省委第一巡视组办公室”。
工作人员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进。”
门被推开,丁凡走了进去。
套房的会客厅被临时改造成了办公室,沙发、茶几、文件柜,一切都摆放得井井有条。一个五十多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慢悠悠地吹着气。
他没有起身,只是抬起眼皮,透过镜片打量着走进来的丁凡。
丁凡的心里瞬间就有了判断。这就是赵德明。此人身上没有那种盛气凌人的官威,反而透着一股学者般的儒雅。但那双镜片后的眼睛,却像鹰隼一样锐利,仿佛能一眼看穿人心。
“赵书记,您好。我是江州市纪委的丁凡,奉周立国书记的指示,前来向您和巡视组汇报工作。”丁凡微微躬身,语气不卑不亢。
“哦,小丁同志,坐。”赵德明指了指对面的单人沙发,脸上露出一丝和煦的笑容,仿佛在接待一位前来拜访的晚辈,“立国同志已经跟我通过气了。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
他的声音很温和,但“小丁同志”这个称呼,却巧妙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将丁凡定位在一个需要被“关怀”的晚辈角色上。
丁凡依言坐下,腰杆挺得笔直。“谢谢赵书记夸奖。在您和省纪委领导面前,我们还很稚嫩,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呵呵,不用谦虚。”赵德明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那双锐利的眼睛盯着丁凡,“江州最近这潭水,可是被你们搅得不浅啊。李明杰这个案子,爆发得这么突然,这么猛烈,说实话,我们省纪委都感到很意外。”
来了。
丁凡心中一凛,知道真正的试探开始了。赵德明的话看似平淡,实则暗藏机锋。他没有提那份通报,却用“意外”两个字,点出了和通报一样的核心质疑——为什么是“突然爆发”,而不是“按部就班地查处”?
“赵书记,您批评得对。”丁凡脸上露出诚恳的愧色,“正因为如此,周书记和我们市纪委班子才进行了深刻的反思。李明杰这样的巨贪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隐藏了这么久,是我们工作的重大失职。所以,我们现在憋着一股劲,决心亡羊补牢,将功补过,一定要把李明杰案背后的关系网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他巧妙地将赵德明的“质疑”,解读为对他们工作能力的“批评”,并顺势表达出一种“知耻而后勇”的决心。这番话,既认了“错”,又为自己接下来的“主动协助”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理由。
赵德明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这个年轻人,比他想象的要滑头一点。
“决心是好的。”赵德明靠回沙发上,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动作不紧不慢,“但是啊,小丁同志,办案子,光有决心和干劲还不够。尤其是在江州这么复杂的地方,有时候你看到一根线头,兴冲冲地拽出来,以为能钓出一条大鱼,结果呢,拽出来的可能是一串手雷,会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但话语里的寒意,却让房间里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这是**裸的警告。
丁凡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但他脸上依旧保持着那种近乎于“愣头青”的执着和热忱。
“赵书记,您说得太对了!您的教诲,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丁凡的身体也跟着前倾,眼神里充满了“求知若渴”的光芒,“我们基层纪委的同志,就是因为经验不足,格局不够,所以才怕拽出‘手雷’啊!这不,我们最近又摸到了一些关于李明杰案的新线索,感觉非常棘手,凭我们的能力,根本不敢深入。所以周书记才特地派我来,就是想把这些‘烫手的山芋’,第一时间交给巡视组,交给您这样经验丰富的老领导来亲自把关、亲自指挥!我们市纪委,愿意当好巡视组的马前卒,指哪打哪,绝无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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