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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立国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被他那句“有人要拿我们市纪委开刀了”给抽干了。
丁凡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沉重而有力,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擂鼓。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周立国。他知道,此刻任何宽慰或表态都显得苍白,他需要等待,等待他的这位上级,这位在纪检战线上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老将,做出他的判断。
周立国将视线从丁凡脸上移开,投向窗外那片铅灰色的天空。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响。
“刚才给我打电话的,是省委办公厅的老同学。他说,省里马上要下一份内部通报,关于李明杰的案子。”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回忆电话里那些充满暗示的字眼。
“通报的调子,很奇怪。它不只是批评我们监督不力,而是……提出了一种质问。”周立国的眉头深深地锁了起来,那里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质问我们,为什么李明杰的问题,不是由我们市纪委在日常监督中发现,而是以一种‘突然’和‘极端’的方式爆发出来。”
丁凡的心沉了下去。
他瞬间就明白了这顶帽子有多恶毒。
这不是在讨论业务能力,这是在攻击动机。言下之意,你江州市纪委是不是故意把问题捂着,养肥了再杀,甚至,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利用李明杰案来搅乱大局,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老同学提醒我,通报里有句话,措辞非常严厉。”周立国转过头,目光如炬,直视着丁凡,“原话是:‘要警惕个别干部,心术不正,破坏团结,干扰省委对江州市的整体布局’。”
“整体布局……”丁凡咀嚼着这四个字,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
李明杰,是林远山布局中的一颗棋子。保他上位,巩固“林系”在江州的利益,就是林远山的“整体布局”。现在,这颗棋子被拔掉了,布局被破坏了。这份通报,就是林远山在盛怒之下,发出的兴师问罪之书。
它将矛头精准地对准了江州市纪委,对准了周立国这个一把手。它要告诉所有人,动了他的人,就要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是周立国的秘书小王,他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脚步也比平时快了半拍。他手里拿着一份刚从机要室取来的文件。
“书记,省委办公厅的加急通报。”
来了。
周立国伸出手,接过了那份薄薄的、却重如千钧的文件。他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用手指摩挲着封皮上那烫金的红色字头。那熟悉的触感,此刻却带着一丝灼人的温度。
他挥了挥手,示意小王出去。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周立国拆开文件袋,抽出里面的文件。他的动作很慢,每一个细节都透着一种仪式般的凝重。丁凡坐在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他能看到周立国脸上的肌肉在细微地抽动。
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周立国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逐字逐句地扫过那份文件。当他读到那句“干扰省委对江州市的整体布局”时,丁凡看到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近乎于自嘲的弧度。
“呵呵,”周立国忽然低笑了一声,将文件轻轻放在桌上,“写得好啊,写得真好。上一次看到这么诛心的文章,还是在看明朝的那些言官奏疏。”
他抬起头,眼神里没有丁凡预想中的愤怒或慌乱,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之下,是早已淬炼成钢的坚韧。
“丁凡,你看。”他将文件推向丁凡。
丁凡起身走过去,拿起那份文件。白纸黑字,官样文章,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但字里行间,却充满了杀人不见血的刀光剑影。通报要求江州市委、市纪委,就李明杰案中暴露出的“监督失职、主体责任缺失”等问题,向省委做出“深刻的、触及灵魂的”书面检查。
而最下面,还有一行手写的小字批注,笔锋凌厉,力透纸背。
“请江州市纪委周立国同志,亲自执笔。”
落款,是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
林远山。
这是**裸的羞辱。一个省委副书记,亲自点名,要求一个市纪委书记写检查。这已经超出了正常的工作范畴,变成了一种上级对下级的绝对碾压和示威。
“他这是要我低头认罪啊。”周立国靠在椅背上,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熟练地弹出一根,点上。青白色的烟雾升腾而起,模糊了他坚毅的面容。
“只要我在这份检查上签了字,承认了‘监督失职’,承认了‘破坏团结’,那我们市纪委在这件事里,就从功臣,变成了罪人。李明杰案后续的一切调查,我们都将被彻底排除在外。而我周立国,政治生涯也就到头了。”
丁凡放下文件,沉声道:“周书记,李明杰贪腐是事实,证据链完整,经得起任何审查。我们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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