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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陷入了一片死寂。
这寂静并非空无一物,而是被瞬间抽干了空气,充满了巨大的、无形的压力。丁凡甚至能通过听筒,想象出电话另一端那个名叫王立芹的女人,此刻脸上的血色如何褪尽,身体如何僵硬。
对于一个在财政局预算处工作了一辈子,并且暗中为一位市领导处理了多年“脏活”的普通科员来说,“市纪委副书记”这七个字,不是头衔,而是一道催命符。
“王……王立芹同志,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丁凡的声音依旧沉稳,他刻意放缓了语速,让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过去,像一颗颗砸在冰面上的石子。
“……能。”
终于,一个干涩、嘶哑,几乎变了调的单音节,从听筒里挤了出来。那声音里,混合着极度的恐惧和茫然。
丁凡知道,此刻的王立芹,大脑必然是一片混乱。她肯定在疯狂猜测,这通电话的来意。是李明杰出事了?是组织在敲山震虎?还是……这本身就是李明杰为了试探她而设下的一个局?
一个长期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人,她的世界里没有信任,只有猜疑链。
“很好。”丁凡没有给她过多思考和猜疑的时间,他必须主导这场对话的节奏,用不容置疑的权威,强行将她的思绪拉到自己预设的轨道上来。
“王立芹同志,我现在以市纪委副书记的身份,正式通知你。根据省委巡视组的要求,有一项涉及到城建领域资金的紧急核查工作,需要你立刻前来市纪委办公大楼进行配合。”
丁凡的话术滴水不漏。他没有提“调查”,而是用“核查”;没有提“问题”,而是用“工作”。每一个用词,都精准地踩在纪律和规则的框架内,听起来更像是一次临时的、高级别的加班任务。
“现在?可是……已经这么晚了。”王立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本能的抗拒和挣扎。
“是的,就是现在。”丁凡的语气不容置疑,甚至带上了一丝官方的冷硬,“省巡视组的工作有严格的时间要求,此事涉及到一些敏感数据,必须由你本人当面核对、签字确认。这是组织程序,也是组织纪律。”
他顿了顿,似乎是给了对方一个消化的间隙,然后话锋一转,声音里透出一丝只有当事人才能听懂的“体谅”。
“王立芹同志,我知道你可能有些顾虑。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次核查,主要是为了厘清一些账目上的疑点,把情况搞清楚。组织上需要你提供专业的帮助,这也是一个让你把问题说清楚、把情况讲明白的机会。你是个老财政了,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这番话,像一把精巧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入了王立芹此刻最脆弱的神经。
“把问题说清楚……把情况讲明白的机会。”
这句话,在纪委的语境里,有着丰富的、可供解读的含义。它可以是坦白从宽的橄榄枝,也可以是最后通牒的警示。
王立芹握着电话的手,已经满是冷汗,手机的塑料外壳变得湿滑黏腻。她站在自家客厅中央,环顾着这个她住了二十多年的家。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清晰,像是在为她的生命倒计时。
就在半小时前,她接到了一个用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电话里的声音沙哑而简洁,只说了一句话:“李市长让你把家里的东西收拾一下,去外地躲躲,风头不对。”
她当时就吓得魂飞魄散。她知道所谓的“东西”指的是什么。可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市纪委副书记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两通电话,一个让她跑,一个让她去纪委。
一个代表着李明杰那条已经千疮百孔的破船,另一个,则代表着国家机器的雷霆之威。
她该相信谁?或者说,她还能相信谁?
“丁……丁书记,”王立芹的声音抖得厉害,“我……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丁凡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松动,心中稍定。他知道,自己的话术起作用了。对于王立芹这种人,巨大的恐惧会让她丧失判断力,而一个明确的、来自权威的指令,反而会成为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不需要特别准备。”丁凡的语气恢复了平淡,仿佛在交代一件寻常工作,“为了提高核查效率,如果你手边有相关的原始工作资料,特别是那些记录着‘特殊项目’资金往来的手写账目或笔记,可以一并带来。这样,有助于我们尽快核实清楚情况,也方便你说明问题。”
他刻意在“手写账目”这几个字上,加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重音。
他不能直接索要,那会暴露他的真实目的。他只能用这种“方便你说明问题”的由头,去引导她,赌她在那极致的恐慌之下,会做出最符合趋利避害本能的选择——带上那本既能定她罪,也可能为她“将功赎罪”的账本。
电话那头的王立芹,心脏猛地一缩。
手写账本!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有手写账本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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