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套房里的空气,仿佛被赵德明那句“来了,坐”抽离了所有杂质,只剩下一种纯粹的、无形的压力。
丁凡的目光在房间里一扫而过。装修是典型的五星级酒店风格,沉稳有余,新意不足。一套暗红色的真皮沙发,一张厚重的红木茶几,茶几上摆着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正冒着袅袅的热气。一切都显得那么规整,就像主人给人的感觉一样,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赵书记。”丁凡微微颔首,在那张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只坐了三分之一,腰背挺得笔直,这是一个下级面对上级时,标准得可以写进教科书的姿态。
赵德明没有说话,他提起那把古朴的紫砂壶,给丁凡面前的空杯里斟满了茶水。茶汤色泽金黄,澄澈透亮,一股醇厚的岩茶香气随之弥漫开来。他的动作不快不慢,手腕沉稳,每一个细节都透着一股掌控感。
“尝尝,武夷山的朋友送的,今年的新茶。”赵德明将茶杯向丁凡的方向轻轻推了推,脸上的笑容依旧和煦,但那双透过老花镜片看过来的眼睛,却像两台高精度的扫描仪,正不着痕迹地审视着丁凡的每一个微表情。
“谢谢赵书记。”丁凡双手端起茶杯,没有立刻喝,只是将杯子捧在手心,感受着那份温热。
他知道,这杯茶,是开场白,也是麻醉剂。真正的戏肉,还在后头。
果然,在沉默了近半分钟,足以让一个心虚的人坐立难安之后,赵德明开口了。他靠在宽大的沙发里,姿态放松,仿佛只是在进行一场随意的闲聊。
“丁凡同志,你来市纪委工作,也有段时间了吧?”
“是的,赵书记,从区里调上来快一年了。”
“嗯,年轻人,有干劲,有想法,这是好事。”赵德明点了点头,像是对他的履历表示认可,随即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唉,刚才听办公厅的人说,明杰同志身体不适,请假了。他这个人啊,就是个工作狂,为江州的发展,真是鞠躬尽瘁,把身体都累垮了。”
丁凡捧着茶杯,眼帘微垂,没有接话。他知道,这是赵德明抛出的第一个问题,一个看似关心同僚,实则暗藏机锋的试探。他怎么回答,回答什么,都将决定这场谈话的走向。
赵德明见他沉默,也不催促,只是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又慢悠悠地呷了一口,仿佛极有耐心。
丁凡在脑中飞速地权衡着。
直接说李明杰是心虚?那是愚蠢,是自曝。等于告诉赵德明,自己对他有所图谋。
顺着赵德明的话,说李市长确实辛苦?那是平庸,是敷衍。会让赵德明觉得他不过是个寻常的、不懂内情的年轻干部,没有继续深谈的价值。
他要给出的,是第三种答案。一个既能展现自己价值,又不会暴露自己目的的答案。
他抬起头,迎上赵德明审视的目光,脸上带着几分属于年轻干部的、恰到好处的思索与困惑。
“赵书记,您刚才问我对李市长生病的看法,说实话,我一个副书记,对市领导的身体状况确实不了解。但是……”
丁凡故意在这里停顿了一下,成功地将赵德明的全部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但是,结合我们市纪委最近接触到的一些情况,我觉得,李市长在这个时候‘病倒’,或许……并不完全是巧合。”
赵德明的眉毛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一个“请继续”的手势。
丁凡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将问题引向了一个更宏大、更安全的层面。
“赵书记,您是省里来的领导,看问题比我们更深更远。其实江州市城建领域的问题,由来已久,盘根错节。在我看来,这已经不是某一个干部,或者某一个项目的问题了。”丁凡的语速不快,字斟句酌,像是在阐述一个经过深思熟虑的学术观点,“这更像是一种……系统性的**。”
“系统性**?”赵德明咀嚼着这个词,眼神变得愈发深邃。这个提法,他不是第一次听说,但从一个如此年轻的市纪委副书记嘴里说出来,分量截然不同。
“是。”丁凡点了点头,身体微微前倾,语气也变得恳切了几分,“您想,一个城建项目,从立项、规划、招标、施工,到最后的验收、拨款,环节众多。如果每一个环节的监管都存在漏洞,每一个环节的负责人都有寻租空间,那么久而久之,就会形成一个封闭的利益链条。”
“在这个链条里,开发商、承包商、材料供应商,还有各个环节的公职人员,形成了一个‘共生体’。大家心照不宣,按规矩办事——当然,是他们自己的规矩。追加预算是常态,质量瑕疵是默许,安全隐患可以被技术性地‘忽略’。谁破坏这个规矩,谁就会被整个系统排挤出去。”
丁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让他思路更加清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