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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宾馆。
省纪委巡视组的进驻,让这座平日里主要接待商旅和游客的五星级宾馆,多了一层看不见的权力气场。一号楼被整个包了下来,安保级别骤然提升,进出的人员神情肃穆,脚步匆匆,连空气似乎都比别处稀薄几分。
顶楼的套房内,赵德明刚刚结束了与两名核心组员的碰头会。
桌上的烟灰缸里,掐灭了三两根烟头,袅袅的青烟早已散尽,只留下淡淡的烟草味,混杂在中央空调恒温的冷气里。
“组长,市政府办公厅刚传来的消息。”工作人员小刘敲门进来,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常务副市长李明杰,今天下午开始请病假了,说是高血压犯了,需要居家静养。”
正在用鹿皮布擦拭老花镜的赵德明,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甚至没有抬头,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音节:“哦?”
小刘站在办公桌前,不敢多言。他能感觉到,从组长身上散发出的气压,似乎比刚才更低了一些。
赵德明将擦得锃亮的镜片重新架在鼻梁上,拿起桌上那份关于李明杰的简报,纸页很薄,在他指间却仿佛有千斤重。
病了?
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巡视组刚开始触碰城建领域的旧档案时病了。
这病得,未免也太“及时”,太有“政治觉悟”了。
赵德明在官场沉浮大半生,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有人闻风而动,四处钻营;有人惶惶不可终日,主动交代;也有人像李明杰这样,选择最古老也最常用的一招——金蝉脱壳。
他把自己变成一个“病人”,一个脱离了权力中心的符号,以此来增加调查的难度,同时观察风向。
如果这只是普通的调查,李明杰的这招“拖字诀”或许会奏效。
但赵德明心里清楚,这次不一样。
他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封字迹歪扭的匿名信,以及信中那精准得如同外科手术刀般的线索。那背后的人,绝不是等闲之辈。他既然敢把这把刀递过来,就绝不可能只准备了这么一招。
李明杰的“病”,恰恰证明了那封信的分量。它刺痛了李明杰,让他感到了真实的威胁。
而一个感到威胁的猎物,才会做出反常的举动。
赵德明缓缓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在红木桌面上轻轻叩击,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在为一个精妙的棋局落子。
整件事就像一盘棋。
有人在暗处,落下了第一颗子——那封匿名信。
他赵德明和巡视组,是棋盘上被动入局的棋手。
而李明杰,则是那颗被推到风口浪尖的棋子。
现在,棋局的走向,完全取决于那个藏在暗处的布子之人,下一步想做什么。
是被动等待,还是主动出击?
赵德明不喜欢被动。他更想知道,那个布子的人,到底是谁?他到底想把这盘棋,引向何方?
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名字。
丁凡。
市纪委副书记。
这个年轻人,是张承业当初“顺理成章”推出来趟浑水的人。城建项目的资料,是他亲手整理并提交给巡视组的。
而那封匿名信,出现的时间点,恰好就在巡视组拿到资料之后。
这一切,或许只是巧合。
但赵德明从不相信巧合。官场上的每一次巧合,背后都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在牵引。
他想见见这个丁凡。
不是以巡视组组长的身份去审查,而是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想亲眼看看那只可能在林中搅动风云的年轻狐狸,到底成色如何,深浅几许。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没有通过秘书,而是直接拨通了市纪委的号码。
“你好,我是省委巡视组赵德明。请帮我接一下丁凡同志。”
……
市纪委,丁凡的办公室。
他刚处理完手头的一份文件,王建国就推门进来了,脸上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古怪笑意。
“丁书记,李市长……病了。”
丁凡放下笔,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的茶叶,眼皮都没抬一下:“哦?什么病?”
“高血压,据说头晕得厉害,已经回家休养了。”王建国模仿着官场汇报的腔调,但嘴角那丝讥诮怎么也藏不住,“这病得可真是时候。”
丁凡抿了一口茶,温热的茶水顺喉而下,一股暖意在胸腹间散开。
他当然知道李明杰为什么会“病”。
这是他预料中的第一圈涟漪。一条养尊处优的大鱼,突然感觉到水温的变化和渔网的阴影,第一反应自然是往深水区猛地一扎,先躲起来再说。
这是老官僚的生存本能,谨慎,多疑,从不轻易将自己置于险地。
“他这是以退为进,想看看巡视组的下一步动作。”丁凡淡淡地说道,“躲起来,就能切断线索,让巡视组无从下手。同时,他也能在暗中调动资源,查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捅了他一刀。”
王建国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担忧:“那巡视组那边,会不会因为找不到他人,就把这事给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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