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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巡视组要进驻江州的消息,像一阵携带着高压电荷的秋风,一夜之间吹遍了市委大院的每一个角落。
起初,这消息还只是在小范围内流传,夹杂着各种捕风捉影的猜测。有人说是例行公事,年底了,省里走个过场;也有人说,是因为钱振国和郑同辉的案子影响太大,省里要来“盖盖子”,把事情按下去。
然而,当那份盖着省纪委办公厅鲜红印章的正式文件,通过内部机要系统,分发到市里几位主要领导的案头时,所有的侥幸和揣测,都在一个名字面前,化为了齑粉。
组长:赵德明。
这三个字,仿佛自带千钧的重量和刺骨的寒意。
市委大院里那种微妙的平衡,瞬间被打破了。走廊里,脚步声都比平时快了三分,却又轻了三分,生怕惊扰了什么。平日里喜欢串门聊天的干部,此刻都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门关得严严实实。就算偶尔在水房碰见,也只是匆匆点个头,眼神交汇的瞬间,都带着一丝探寻和戒备。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名为“赵德明”的紧张。
丁凡的办公室里,那份正式通知就静静地躺在桌面上。他的手指,在那三个打印出来的宋体字上轻轻划过,指腹能感受到一丝油墨的凹凸感。
果然是他。
那个在电话里声音沉稳,笑声却不带温度的省纪委副书记,亲自挂帅来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周立国推门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自己的那个大号搪瓷茶缸。他没有客套,径直走到丁凡的办公桌前,将茶缸重重地往桌角一放。
“都听说了?”周立国拉开椅子坐下,自己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
“刚收到正式文件。”丁凡将通知推了过去。
周立国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已经看过了。他吐出一口浓白的烟雾,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显得有些复杂。“赵德明……这可不是一条过江的鲫鱼,这是一头过江的猛龙。”
“周书记,您了解他?”
“何止是了解。”周立国的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我刚进纪委那会儿,他已经是省纪委的风云人物了。那时候,我们都管他叫‘赵剥皮’。”
“赵剥皮?”
“嗯。”周立国弹了弹烟灰,“意思就是,案子只要到了他手里,就像一层皮被活生生剥下来一样,什么都藏不住。他查案,跟别人不一样。别人查案,是顺藤摸瓜。他呢,是直接刨树根。”
周立国似乎陷入了回忆,声音也低沉了些许:“我记得很清楚,大概是十年前,他带队去隔壁的云州市巡视。当时云州有个国企改制,闹得沸沸扬扬,但市里一直压着,说是情况复杂。巡视组去了半个月,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查出来,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要草草收场的时候,赵德明突然抓了一个人。”
“抓了谁?”丁凡不由自主地问道。
“市总工会的一个副主席,一个快要退二线的老好人,谁也想不到会是他。”周立国说,“所有人都觉得赵德明抓错人了,这不是瞎搞吗?结果,就是这个老好人,进去不到四十八小时,全招了。他不仅是国企改制利益输送链条上的一个关键人物,还供出了他背后的人,市国资委的主任。然后,国资委主任又咬出了分管的副市长……”
周立国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丁凡:“不到一个星期,从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工会副主席,一直牵扯到市委副书记。最后,云州市的市委班子,倒了三分之一。这就是赵德明的风格,‘挖萝卜带泥’。他总能找到那个最松软、最不起眼的萝卜,然后一使劲,把下面盘根错节的泥巴,整个都给带出来。”
听完这个故事,丁凡的后背感到一丝凉意。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办案能力强了,这是一种对人性和权力运作的深刻洞察。赵德明非常清楚,一个看似固若金汤的利益堡垒,其最薄弱的环节,往往不是那些身居高位的核心人物,反而是那些处于边缘、心理防线脆弱、却又掌握着部分秘密的“老好人”。
这样的对手,远比钱振国那种贪婪写在脸上的草包,要可怕得多。
“他这次来江州,恐怕,就不是为了钱振国那点事了。”丁凡缓缓说道。
“当然不是。”周立国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了两步,“钱振国和郑同辉,在我们看来是两条大鱼。但在他赵德明眼里,顶多算是两条不错的鱼饵。他要钓的,是江州水面下,那条真正的巨鳄。”
周立国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丁凡,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丁凡,我今天来,就是要给你提个醒。你,很可能就是赵德明眼中的那颗‘萝卜’。”
丁凡的心头一震。
“我?”
“对,就是你。”周立国一字一顿地说,“你想想,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科员,在短短几个月内,连续扳倒了市公安局副局长、副市长、市政法委书记。在外人看来,你的履历就是个谜。你就像一颗突然从地里冒出来的、长势喜人的萝卜,水灵灵的,又带着一股子神秘。赵德明这种人,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萝卜’。他会好奇,是谁给你浇的水?是谁给你施的肥?你这颗萝卜下面,又连着谁家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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