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窗纸泛着一层青白,阿古拉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时,炕沿边的火盆已经添了新炭,暖意顺着被子缝往骨头缝里钻。她披了件厚棉袄推开门,冷不丁被门口的积雪晃了眼——将军正踩着高凳,用竹竿捅檐角的冰棱,冰棱坠落的“咔嚓”声在寂静的晨雾里格外清亮。
“醒了?”将军回头笑了笑,竹竿上还挂着串晶莹的冰棱,“快进来,外面霜气重,别冻着。”他脚下的雪被踩得实实的,鞋边沾着层白霜,像是裹了圈碎银子。
阿古拉刚缩回脚,就见苏婉端着个木盆从灶房出来,盆里是泡好的黄豆。“醒啦?快来帮我剥豆子,”苏婉的鼻尖冻得红红的,说话时带着点哈气,“昨天泡的黄豆该磨了,做些豆腐过年吃。”
灶房里,大铁锅烧得正旺,锅里的水“咕嘟”冒泡,蒸汽顺着锅盖缝往外钻,在房梁上凝成小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的陶盆里。其其格已经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摆着个粗瓷碗,正埋头剥豆子,手指被水泡得有些发白,剥得却飞快,豆壳在她手边堆成座小山。
“苏姐姐说,做豆腐得用新收的黄豆才香,”其其格抬头冲阿古拉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你看这豆子,圆滚滚的,像不像你上次给我的玻璃珠?”
阿古拉凑过去一看,还真像——黄豆饱满得快把豆荚撑破,剥开时“啪”地一声,豆瓣带着点湿润的光,透着股清生生的豆香。她拿起一颗放在手心,忽然想起夏天在田里摘豆荚的日子,那时的阳光把豆荚晒得发黄,摘下来时还带着点烫手的温度。
“将军说关隘的兵卒们要换冬衣了,”苏婉一边往石磨里添豆子,一边说,“等豆腐做好,分些给他们送去。去年他们说咱们做的豆腐比镇上的嫩,这次多做两板。”
石磨转起来时发出“吱呀”的声响,苏婉推磨的力道均匀,磨盘上的豆浆顺着纹路慢慢淌下来,像条奶白色的小溪,流进底下的陶盆里。阿古拉刚伸手想帮忙,就被苏婉按住了手:“你别动,磨盘沉,小心伤着腰。去把那筐柴抱过来就行,火快跟不上了。”
柴房里堆着码得整整齐齐的柴火,都是秋天砍的硬木,劈得大小均匀。阿古拉抱柴火时,发现柴堆后藏着个竹筐,掀开一看,里面是些晒干的草药——有黄芩,有薄荷,还有几束开败的野菊。她忽然想起苏婉说过,薄荷晒干了泡茶能提神,野菊煮水擦身子能止痒,这些都是夏天时她们一起在坡上采的。
“发什么呆呢?”其其格抱着空豆荚进来倒,见她盯着竹筐看,笑着说,“这是苏姐姐收的药草,说冬天人容易上火,备着总有用。她还说,等开春了教咱们种薄荷,说那东西好活,掐段枝条插土里就能长。”
灶房的蒸汽越来越浓,豆浆的香气混着柴火的烟味,在屋里漫开。苏婉把磨好的豆浆倒进粗布包里过滤,白花花的豆浆从布缝里渗出来,滴在盆里发出“滴答”声,剩下的豆渣被包成个圆鼓鼓的布包,其其格已经找好了绳子,准备拿去给猪圈里的小猪当点心。
“剩下的豆渣还能做豆渣饼,”苏婉系紧布包,额角渗着点细汗,“加点面粉和鸡蛋,煎得两面金黄,配粥吃最好。”她用袖子擦了擦汗,手腕上沾了点白花花的豆浆,像戴了串细碎的珍珠。
将军不知何时进来了,手里拿着把镰刀,刀刃在晨光下闪着亮。“我去磨磨镰刀,”他扬了扬手里的刀,“雪化了就得整地,先把家伙什拾掇好。”
阿古拉跟着他到院子里的磨刀石旁,只见将军往磨刀石上浇了点水,镰刀在石面上慢慢打磨,发出“沙沙”的声响,火星随着刀刃的滑动偶尔溅起,落在雪地上,瞬间就灭了。“这把刀用了三年了,”将军摸着刀刃,像是在说个老伙计,“去年割麦时崩了个小口,得磨得锋利些,开春翻地才好用。”
阿古拉蹲在旁边看,只见刀刃慢慢变得雪亮,能映出人影时,将军才停下手,用拇指蹭了蹭刃口,满意地点点头:“成了。”他把镰刀递给阿古拉,“你试试?”
阿古拉握着刀柄,只觉得沉甸甸的,刀刃凉丝丝的,碰了下指尖就赶紧缩回来。“不敢,”她摇摇头,“我怕割着手。”
“等开春学耕地时再教你,”将军把镰刀挂回墙上的木钩,“用惯了就不觉得难了。就像你刚学剥豆子时,不是也总把豆荚捏碎吗?”
阿古拉想起自己第一次剥豆子的样子,脸有点热。那时她总把豆荚捏得稀烂,豆瓣上沾着碎壳,还是苏婉手把手教她,说“捏着豆荚的尖儿,轻轻一掰就开了”。现在想来,好像什么事都是这样,从生涩到熟练,就像冬天的雪慢慢等成春天的芽。
灶房里忽然传来其其格的欢呼:“豆浆开啦!”阿古拉和将军回到灶房时,只见苏婉正把煮沸的豆浆往铺着棉布的木筐里倒,白花花的豆浆冒着热气,香得人直咽口水。
“等凉了点就能点卤了,”苏婉用长勺轻轻搅动着豆浆,“点卤是最关键的一步,卤汁多了会老,少了不成型。”她从灶台上拿起个小陶罐,里面是褐色的卤汁,“这是用盐卤做的,比石膏点的更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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