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稻苗尖凝成细珠时,阿古拉正蹲在湿地边,给新栽的双季稻苗培土。指尖的泥土带着水草的腥甜,混着麦垄飘来的清香,在鼻尖缠成一团暖融融的气。苏婉留下的稻种培育法摊在田埂上,纸页边角被风吹得卷起来,上面“浅水勤灌,干湿交替”的批注,墨迹已被晨露晕开些微,却更显扎实。
“阿古拉姐,你看这株!”其其格举着株稻苗跑过来,嫩绿的叶片上还挂着泥点,“根须比昨天长了半寸,苏姐姐的法子真管用!”她辫子上的麦秆鸽子被露水打湿,却依旧挺着小翅膀,像在给稻苗站岗。
阿古拉接过稻苗,指腹抚过发白的根须——这些细密的须子在水里舒展开,像无数只小手,牢牢抓住湿润的泥土。她想起苏婉临走时说的话:“稻子比麦子娇贵,却也更恋水,你待它上心,它能结出比麦粒还饱满的穗子。”那时的晨光正落在苏婉的官服上,银线绣的麦穗纹闪着光,像在应和她的话。
远处传来鸽哨声,清越得像晨露滴落。小石头举着个竹管从坡上跑下来,鞋上沾着泥,裤脚卷到膝盖,露出被草叶划破的小伤口。“阿古拉姐!是苏姐姐的信!‘雪团’带回来的!”他把竹管往阿古拉手里塞,指节因为攥得太紧泛着白,“你快拆!快拆!”
竹管里的字条是苏婉熟悉的娟秀字迹,却比往常多了几分刚劲:“京城事渐平,王主事案已审结,牵连者皆伏法。关隘军粮已补,勿念。另,托‘雪团’带了新的稻种,是江南的‘胭脂稻’,米质泛红,煮饭香糯,可试种在渠边沃土。”
字条底下压着个小布包,拆开来看,稻种果然带着淡淡的胭脂色,颗颗圆实,像裹了层碎玛瑙。其其格凑过来闻了闻,忽然笑出声:“有股桃花香呢!苏姐姐说的没错,这稻子定是个爱俏的性子。”
“雪团”在阿古拉肩头蹭了蹭,翅膀抖落的水珠溅在字条上,晕开个小小的湿痕。阿古拉摸了摸白鸽的羽毛,忽然发现它尾羽间夹着根红丝线,是苏婉常用来绣蔷薇的那种——定是苏婉特意系上的,怕她们惦记。
“我去把胭脂稻种泡上!”其其格抓过布包就往溪边跑,裙角扫过稻苗,带起一阵细碎的水花。其其格的阿妈正坐在渠边捶打衣裳,木槌撞击石板的“砰砰”声里,带着她的笑:“这丫头,见了新稻种比见了糖还亲。”
其其格的阿爸扛着锄头从早麦田回来,锄头上还挂着新割的杂草。“早麦灌浆了,”他用袖口擦了擦汗,指着沉甸甸的麦穗,“你看这穗子,饱满得快把麦秆压弯了,再过半月就能开镰。”他瞥见阿古拉手里的字条,眼里的笑更深了,“苏姑娘在京城还惦记着咱们的稻子,真是个有心人。”
阿古拉把胭脂稻种倒进陶盆,按照培育法上的说法,加了些渠水浸泡。阳光透过水面照在稻种上,胭脂色的种皮泛着珠光,像盛了半盆碎星星。其其格蹲在旁边,用树枝轻轻搅动水面:“苏姐姐说江南的稻田里会养鱼虾,咱们要不要也试试?等稻子熟了,鱼虾也长大了,炖一锅鲜得很。”
“等晚稻插完了再说,”阿古拉笑着说,“苏姐姐的培育法里写了,稻鱼混养要先挖鱼沟,得等稻苗扎稳了根才行。”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苏婉留下的蔷薇香囊,“你看,这香囊的香味还在呢。”
香囊里的蔷薇干花依旧散发着清冽的香,混着稻苗的草气,格外沁人。其其格把香囊别在腰间,忽然指着远处的关隘:“你看!那边来了队马车,像是送东西的!”
果然,三辆马车正顺着田埂路缓缓驶来,车帘上印着巡抚衙门的蔷薇纹章。为首的车夫跳下来,对着阿古拉拱手:“苏大人吩咐,送些江南的农具和新茶过来,说给乡亲们尝鲜。”
打开车厢,里面装着崭新的秧马、耘荡,还有几箱用箬叶包着的新茶。其其格的阿爸拿起个秧马,木头上的漆还泛着光:“这物件好!插秧时能坐着,省得弯腰伤了腰。苏姑娘连这都想到了。”
其其格的阿妈捧着新茶,揭开箬叶,茶香立刻漫开来,混着麦香和稻苗的清气,像把江南的春天搬到了草原上。“快烧壶水,咱们尝尝江南的茶。”她招呼着,脚步轻快得像踩在云朵上。
午后的阳光暖得正好,阿古拉和其其格坐在渠边的树荫下,给胭脂稻种换水。水面上漂着层细细的白沫,是稻种在呼吸。其其格忽然指着盆底:“你看!有白芽冒出来了!”
果然,几粒稻种已经裂开小口,嫩白的芽尖顶着种皮,像些怯生生的小触角。阿古拉想起苏婉信里的话:“万物生长,皆有其时,不必急,不必催,守着时令等,自然有好收成。”
远处的麦垄里,将军带着兵卒们在帮乡亲们除草。老张推着辆独轮车,车上装着新做的酱肉,说是苏婉托他带来的,给大家割麦时添些力气。小石头举着鸽哨,指挥“雪团”给田垄里的人送水,白鸽的翅膀掠过金黄的麦穗,像道流动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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