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鬼门开。李家村的狗都夹着尾巴躲进了灶膛,唯独村东头的李大胆哼着小曲儿,蹲在自家门槛上啃西瓜。
一声,西瓜汁顺着李大胆的络腮胡子往下淌,活像戏台上的关公流了血泪。他抹了把脸,冲路过的王婶咧嘴一笑:婶子,明儿借您家驴使使?
王婶挎着篮子,里头黄纸元宝堆得冒尖。她缩着脖子往李大胆院里瞥了眼,倒吸凉气——那院墙上挂着的可不是寻常人家辟邪的八卦镜,而是一串风干的黄鼠狼尾巴,风一吹就转着圈儿打旋。
你、你又要作什么妖?王婶退了两步,中元节还往外跑?
李大胆吐出颗黑籽,那籽儿地黏在门神画像的眼睛上。他满不在乎地拍拍肚皮:黄九郎请我吃席哩!说着从怀里掏出张帖子,猩红纸面上用墨汁写着恭候大驾,落款处洇着团可疑的暗褐色。
王婶的篮子砸在地上。村头老槐树上突然飞起群乌鸦,黑压压一片掠过屋顶,惊得家家户户门窗直响。
那黄九郎二十年前就吊死在迎宾楼了!王婶的声儿都劈了叉,他头七那晚,守灵的王麻子亲眼瞧见...
李大胆已经晃着膀子进了屋,木门一声,把王婶后半截话夹断了。院里那串黄鼠狼尾巴转得更欢实,活像群小妖精在跳胡旋舞。
说起李大胆,李家村连吃奶的娃娃都能学他三分样。七岁追着鬼火踢毽子,十岁把上吊绳编成裤腰带,去年更绝——村长家闹狐仙,他拎着半坛烧刀子闯进祠堂,非要跟那狐仙划拳。第二天人们发现他四仰八叉睡在供桌上,怀里搂着个缺耳朵的泥狐狸,嘴角还粘着几根白毛。
这傻子...王婶弯腰捡元宝时,发现篮子里多了颗尖利的兽牙。她手一抖,那牙地落进青石板缝里,眨眼就不见了。
次日酉时,李大胆果然套了驴车往村外走。驴脖子上的铜铃早被他换成个骷髅头——据说是乱葬岗捡的。骷髅空荡荡的眼窝里塞着两团红布,风一吹响,活像在哭。
李大胆甩了个响鞭。鞭梢扫过路边的纸人童男,那纸人裂开道口子,竟渗出血来。驴车轱辘碾过积水坑,溅起的水花里分明混着几缕黑发。
迎宾楼立在乱葬岗西侧,三层木楼歪得像个醉汉。往常这地方连野狗都绕着走,今夜却透着古怪——楼里灯火通明,檐下挂着十二盏红灯笼,每个灯笼上都用金粉写着字。
李大胆把驴拴在枯树上。那树裂开道缝,露出半截森白指骨。他顺手把指骨拔出来剔牙,哼着十八摸就往楼里闯。
贵客到——
尖细的唱喏声从二楼飘下来。李大胆抬头瞧,一个穿绿袄的丫鬟正倚着栏杆招手。月光照在她脸上,粉扑得比馒头还白,两团胭脂活像贴了两片猪肝。
楼里热闹得很。八仙桌摆得满满当当,穿长衫马褂的宾客们举着酒杯寒暄。只是他们走路的姿势怪得很——膝盖不打弯,脚跟不着地,活像一群吊线木偶。
李兄!主座上站起个穿绸缎马褂的瘦高个。他拱手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圈紫黑色的勒痕。承蒙赏光,黄某...
甭客套!李大胆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震得桌上的酒杯乱跳。他抄起筷子就戳向正中的红烧鲤鱼——鱼眼突然转了一下。
满座宾客齐刷刷扭头。他们的脖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生锈的门轴。
这鱼不新鲜啊。李大胆咂咂嘴,突然把鱼头夹到旁边老者的碗里,您老牙口好,啃这个。
那老者稀疏的白发簌簌直掉。他咧嘴一笑,口腔里黑洞洞的没有舌头。李大胆拍腿大笑:老伯这戏法变得妙!再来一个!
黄九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朝丫鬟使个眼色,不一会儿,戏台上响起锣鼓点。
下面请欣赏,《五鬼分尸》——报幕的小厮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后脑勺上还粘着半张黄符。
五个穿黑衣的武生翻着筋斗上场。为首的突然把脑袋摘下来当球踢,另一个扯开前襟——腔子里空空如也,只有团黑雾在蠕动。
李大胆把花生壳扔上台,再来段滚钉板!
戏子们僵在原地。摘下的脑袋咕噜噜滚到李大胆脚边,嘴一张一合:您...不怕?
怕啥?李大胆拎起那颗头往空中一抛,我在天桥看杂耍,有个老头能把自己叠成豆腐块!说着就要去扯那无头尸体的腰带,让我瞧瞧机关在哪儿...
且慢!黄九郎急忙击掌。戏子们地化作青烟,桌上佳肴瞬间变作腐肉蛆虫。烛火地变成绿色,照得满屋宾客面色惨青——有几个的皮肉已经开始簌簌掉落。
李大胆挠挠头,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酒葫芦:黄兄藏着好戏不演,莫不是舍不得请酒?来,尝尝我自酿的三鞭五宝
葫芦塞子一拔,腥臊气冲得最近的几个鬼魂直翻白眼。李大胆硬掰开黄九郎的嘴灌了三口,这位吊死鬼当场呕出半截麻绳。
您这...黄九郎的脖子突然伸长三尺,青紫色的舌头垂到胸前,...敬酒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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