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脚跨出保护圈的瞬间,一股刺骨寒意顺着脚踝爬满全身。院子里的蜡烛剧烈摇曳,几近熄灭。住持的诵经声变得急促,但我已经听不清晰,耳边只有自己雷鸣般的心跳声。
奶奶的手悬在空中,枯枝般的指尖微微颤抖。我深吸一口气,伸手去触碰她——
接触的刹那,一阵天旋地转。无数画面如洪水般冲进我的脑海:
六岁的我躲在厨房角落偷吃祭祀用的苹果;奶奶突然出现,怒不可遏地拽着我的胳膊;我挣扎哭喊,用力推了她一把;奶奶向后倒去,后脑勺重重撞在石阶上;鲜血缓缓漫开,染红了她花白的发髻...
我尖叫着跪倒在地,这段被深埋的记忆终于完整地浮现出来。罪恶感如巨石压在我的胸口,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现在你全都想起来了,奶奶的声音不再可怕,而是充满悲伤,你知道我为什么必须带你走了吗?
我抬起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奶奶的形象又变了——她不再是那个可怕的怨灵,也不再是生前严厉的老人,而是一个...受伤的灵魂。她的眼中含着泪,脸上的皱纹显得格外深刻。
奶奶...我哽咽着,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弥补...
弥补?奶奶苦笑一声,生命如何弥补?敏雅啊,你知道这不是第一次吗?
我困惑地看着她。奶奶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周围的场景开始扭曲变化。突然,我不再在院子里,而是站在一个陌生的旧式韩屋中。
一个年轻女子跪在房间里,面前躺着一位老妇人,后脑有一滩血迹。年轻女子抬起头——那是年轻时的奶奶!她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恐惧与绝望。
场景再次变换:同样的韩屋,不同的年代,另一位老妇人倒在地上,另一个年轻女子惊慌失措...这样的一幕反复上演,仿佛永无止境的轮回。
这是...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家族的诅咒,奶奶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母杀母,代代相传。我的祖母杀了曾祖母,我母亲杀了祖母,而我...也无意中导致了我母亲的死亡。
场景回到现在的院子,奶奶的身影重新凝聚。她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疲惫:我本以为能打破这个诅咒。我对你严厉,是想纠正你身上那些...像你母亲一样的特质。但我错了,这反而让悲剧重演。
我的心脏剧烈跳动着,这个真相比任何鬼怪都可怕。三代人,同样的悲剧,同样的罪恶...
所以您要带走我...是为了结束这个诅咒?我颤抖着问。
奶奶的表情变得复杂:一开始是。但看到你愿意走出保护圈...听到你说你爱我...她的声音哽咽了,我开始怀疑,也许有另一种结束方式。
住持的诵经声再次清晰起来,蜡烛的火焰稳定了些。我感到一线希望。
奶奶,我不想这个诅咒继续下去,我鼓起勇气向前一步,如果我的死能结束这一切,我愿意跟您走。但如果有别的办法...求您告诉我。
奶奶的身影闪烁不定,似乎在挣扎。院中的温度忽高忽低,蜡烛火焰时而蹿高时而几乎熄灭。
忏悔...奶奶最终艰难地吐出这个词,真正的忏悔可以打破诅咒。但我当年...没能做到。
我明白了。这不是关于惩罚,而是关于救赎。我跪下来,额头触地,行最隆重的大礼。
奶奶,我为我所做的一切忏悔。我夺走了您的生命,辜负了您的养育之恩。我愿意用余生来弥补,传承您的遗志,祭奠您的灵魂...我的泪水打湿了地面,求您原谅我,也求您...放过自己。
一阵强风吹过,所有蜡烛同时熄灭。月光被乌云遮蔽,院子陷入彻底的黑暗。我感到一双冰冷的手捧起我的脸。
黑暗中,奶奶的声音轻轻响起:你知道吗,敏雅啊...你出生那天,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一道微弱的光亮起。奶奶的脸近在咫尺,现在完全恢复了生前的模样,甚至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微笑。她的眼角有泪光闪烁。
我从未告诉过你,你笑起来...和你父亲小时候一模一样。她轻抚我的脸颊,这次触感不再冰冷刺骨,而是带着微微的暖意。
奶奶...我泣不成声。
诅咒已经打破了,奶奶的声音越来越轻,身影也开始消散,谢谢你,我的孩子...谢谢你勇敢地说出那些话...那些我当年没能说出的话...
不要走!我伸手想抓住她,但只握住了一把闪烁的光点。
记住我,但不要困在回忆里...活出自己的人生...这是奶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光点升向夜空,如同夏日的萤火,渐渐消失不见。
我瘫坐在地上,泪水止不住地流。住持走过来,轻轻将手放在我肩上。
她自由了,他说,你也自由了,金施主。
黎明前的微光开始照亮院子。我抬头看向东方,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我湿润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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