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天注意到异常是在喂食的时候。
那天清晨,雾气像凝固的猪油一样黏在养猪场的铁皮屋顶上。我拖着饲料桶走过水泥走廊,铁桶碰撞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往常这个时候,猪群早就该发出饥饿的嚎叫,用鼻子撞击铁栏,口水滴在水泥地上形成一滩滩反光的小水洼。
但那天早上,7号栏出奇地安静。
我停下脚步,皱起眉头。7号栏养着十二头即将出栏的母猪,平时最为吵闹。我放下饲料桶,走近铁栏,靴子踩在潮湿的水泥地上发出黏腻的声响。
然后我看见了它们。
十二头猪,全部安静地站在栏中央,后腿直立,前蹄搭在铁栏上。它们的眼睛——上帝啊,它们的眼睛——全都直勾勾地盯着我,黑眼珠里闪烁着某种我从未在动物眼中见过的光芒。那不像饥饿,不像好奇,而是一种...评估。就像屠夫在打量待宰的牲畜。
最靠近我的那头编号7的母猪微微歪头,粉红色的鼻翼抽动着,湿润的鼻孔一张一合。它的目光从我的脸慢慢下滑,停在我的喉咙处,然后嘴角竟然向上扯动,露出沾着饲料残渣的黄牙。
我后退了一步,后腰撞上了饲料桶,发出一声巨响。猪群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缓缓地、同步地放下了前蹄,重新四脚着地。但它们没有像往常一样冲向食槽,而是排成一列,慢慢走向栏舍深处,消失在阴影中。
我站在那里,手心里全是冷汗。养猪七年,我从未见过猪这样行动。它们走路的姿势...太像人了。
陈默!发什么呆呢?场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我差点跳起来。
我转身,看见场长王德海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拿着一叠文件。他五十多岁,秃顶,啤酒肚撑起沾着油渍的蓝色工作服,脸上永远挂着那种让人不舒服的笑容。
7号栏的猪...我指向身后的栏舍,声音有些发抖,它们刚才...
怎么了?场长走过来,往7号栏里看了一眼,看起来很正常啊。
我转头看去——猪群确实恢复了,挤在食槽边埋头进食,发出熟悉的咀嚼声。但食槽里的饲料明明是我刚刚才倒进去的,而我清楚地记得,我还没来得及倒饲料就...
你脸色很差啊,场长拍了拍我的肩膀,他的手又湿又冷,像一块生猪肉,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可能吧...我含糊地应着,努力压下心中的不安。
场长咧嘴笑了,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别想太多。对了,今晚你值夜班,记得给新到的种猪打疫苗。
我点点头,看着他晃着肥胖的身躯离开,脚步声在走廊上回荡。我再次看向7号栏,猪群已经吃完饲料,有几头正用鼻子拱着空食槽。编号7的那头母猪站在最后面,它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慢慢转身,用后腿直立起来,前蹄搭在墙上,开始用鼻子在水泥墙上摩擦。
我屏住呼吸,看着它在墙上留下一道道湿漉漉的痕迹。那痕迹...看起来像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字。我眯起眼睛,试图辨认——那是一个字。
我的胃部一阵绞痛,冷汗顺着后背流下。当我再次眨眼时,那头猪已经恢复了四脚着地的姿势,墙上的痕迹也被它用身体蹭得模糊不清。
那天晚上值夜班时,整个养猪场安静得可怕。
我坐在监控室里,盯着十六个监视器屏幕。屏幕上的猪栏在红外摄像头下呈现出诡异的绿色。大多数猪都在睡觉,偶尔有一两头翻个身,发出轻微的哼唧声。
直到凌晨两点十七分,7号栏的监控画面突然闪烁了一下。
我凑近屏幕,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画面恢复正常,但栏舍里的景象让我浑身发冷——十二头猪全部站立着,围成一个圆圈,中间是那头编号7的母猪。它们的前蹄以一种怪异的角度扭曲着,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我颤抖着手拿起对讲机:场...场长,7号栏有情况...
对讲机里只有沙沙的电流声。
我吞了口唾沫,决定自己去看看。拿起手电筒和电击棒,我走出监控室。走廊上的感应灯随着我的脚步一盏盏亮起,投下惨白的光。越靠近7号栏,空气中的臭味就越浓——那不是普通的猪粪味,而是一种腐烂的、带着铁锈味的恶臭,像是陈年的血渍。
7号栏的门微微开着。
我清楚地记得我锁了门。每个栏舍的门都有一个简单的插销锁,猪不可能自己打开...理论上。
我握紧电击棒,慢慢推开门。手电筒的光束照进栏舍,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地暗红色的痕迹——像是谁用沾满鲜血的蹄子在地上画满了扭曲的符号。猪群站在这些符号中央,听到动静后齐刷刷地转头看向我。
它们的眼睛在手电筒光下反射出诡异的红光。
编号7的母猪向前走了一步,它的动作流畅得不像一头猪,而像一个披着猪皮的东西。它张开嘴,发出一串声音——那不是猪叫,而是某种介于咕噜声和人类语言之间的可怕声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