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工坊内,热浪扭曲着空气,每一次呼吸都灼烧着喉咙。金属撞击声与炉火咆哮声交织,震得人耳膜发麻,连脚下的石板都在微微颤抖。老匠师古铜色的脸庞被窑火映得通红,他沉默地擦去淌入眼中的汗水,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稳如磐石,却又难掩疲惫。
又一炉凝结失败的暗红色废料被清出,沉闷的刮擦声让工坊内所有窑师的心都随之一沉。那废料色泽晦暗,结构松散,与他们追求的那种纯净、炽烈、蕴含着强大能量的正红色结晶相去甚远。失败的阴影如同工坊内弥漫的焦糊气味,粘稠得化不开,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希望一次次被投入地火,又一次次化为乌有,只剩下习惯性的沉重与沉默。
然而,就在这弥漫着失望气息的工坊一角,年轻学徒阿土正小心翼翼地履行着他的职责——将冷却了一些的碎裂晶石残渣铲进沉重的铁皮废料筐。他的动作机械而熟练,直到铁铲触碰到一小块异常的东西。
他的动作顿住了。
拨开表面焦黑的碎屑,他看到了一块仅有小指指甲盖大小的碎片。它并非焦黑,也非他们追求的正红,反而透着一种奇异的、深浅不一的暗红色泽,像是凝固的晚霞,又像是沉淀的血珀。更奇特的是,它边缘极薄,近乎透明,在附近炉壁跃动火光的映照下,内里似乎蕴含着极细微的、不同于寻常热力流动的天然纹路,那些纹路仿佛自由生命般,在晶体内缓缓流转。
它太小了,太不起眼了,混在大量废料中几乎无法察觉。但阿土整日与这些残渣打交道,指尖的触感和眼睛的辨识早已磨砺得异常敏锐。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东西非同一般,与他平日清理的所有废渣都截然不同。一种莫名的悸动,透过微热的碎片传入他的指尖,轻轻叩击着他的心神。
他心跳莫名加快,四周是师伯师叔们沉重的叹息和忙碌的脚步声,无人注意这个角落。他犹豫了一下,一种源于本能的好奇与珍惜压过了规矩。几乎是在一瞬间做出了决定,他飞快地左右瞥了一眼,迅速将这小片碎片攥入手心。那微热的触感中,确实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弱的悸动,像是一颗沉睡的微小心脏。
他身份低微,人言轻微,这碎片又来自注定失败的炉次,贸然上报只会引来斥责或嘲笑。最终,他只是偷偷将其在衣角上擦净,小心地、珍重地藏进了腰间最内层那布满补丁的工具袋的夹缝里。想着或许等空闲了,能再拿出来好好瞧瞧,琢磨出点什么名堂。
无人知晓,这微不足道的一次隐瞒,这出于工匠本能对奇异造物的一次保留,究竟意味着什么。那暗红的碎片在他工具袋的黑暗中,静静蛰伏,内里细微的纹路仿佛在呼吸,等待着被真正唤醒的时刻。
与此同时,君墨轩的营帐内。
空气里弥漫着药石的苦涩和一种挥之不去的、隐隐的寒意。未惊澜全部的心神都已凝聚在双掌之间,凝聚在那枚紧贴君墨轩心口的家传温玉上。她的脸色苍白,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长时间的凝神聚意让她神魂疲惫欲裂,但她依旧没有停止。
她不顾一切地,一遍又一遍地将自己最纯粹、最温暖的祈愿与意念,如同涓涓细流,灌注进那枚玉佩之中。她诉说着地火工坊内不熄的窑火,诉说着王将军在外整军备战的决心,诉说着自己内心的恐惧与从未熄灭的期望……她将所有的情感,都化作温暖的溪流,试图冲破那坚冰的阻隔,汇入他那片被死寂寒意冰封的意识之海。
起初,那回应微弱得如同幻觉。只有掌心下玉佩极其偶尔传来的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暖意,以及守在榻边的踏雪愈发专注的低呜声,证明着她的努力并非全然无用。
但未惊澜没有放弃。她不知时间流逝,不知外界天光变幻,只是固执地、一遍遍地重复着,燃烧着自己。
渐渐地,细微的变化开始累积、显现。
君墨轩原本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颊上,似乎隐约透出了一丝极淡极淡的血色,如同冰雪初融时渗出的第一滴春水。他微弱的呼吸,节奏依然缓慢得令人心焦,却仿佛比之前深沉了一分,不再那么飘忽欲断。最明显的是他的体温,那纠缠不休、源自灵魂深处的可怕寒意,虽然依旧盘踞不去,却不再是铁板一块,开始有极其细微的、断断续续的暖意,从心口那玉佩接触的位置,极其缓慢地、顽强地向四周肌体弥散。
这一切变化都极其细微,若非未惊澜寸步不离、全心感知,几乎难以发觉。
直到某一刻——
未惊澜覆在玉佩上的手,清晰地感受到了一次不同以往的悸动!那不是温度的变化,而是实实在在的、来自他身体内部的、微弱的搏动!
几乎同时,她看到,君墨轩那如同墨染蝶翼般静止了许久的长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未惊澜猛地睁开眼,泪水瞬间涌上,模糊了视线。她死死咬住下唇,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盯住他的脸庞,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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