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永昌侯府四处都染上了喜庆忙碌的底色。朱红廊柱上挂起了崭新的宫灯,仆从们穿梭往来,搬运着祭祀用的礼器、年节的食材,空气中弥漫着浆洗后的皂角香与隐约的肉香,一派张灯结彩的热闹景象。但要说府中最祥和温暖的所在,却莫过于墨兰所居的正院。
屋内地龙烧得旺,暖融融的热气裹着清甜的蜜瓜香、淡淡的腊梅香,交织成令人心安的气息。墨兰斜倚在窗边的暖榻上,身上披着一件月白色绣暗纹的软缎披风,衬得她面色愈发温润。面前的梨花木小几上,摊开着几本蓝布封皮的账册,旁边放着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小匣子,铜锁擦得锃亮。她刚刚核完这个月名下那几间绸缎铺、胭脂坊和城外田庄的收益,指尖划过账册末尾那个令人欣喜的数字,眼底漾起细碎的光。随即抬手打开匣子,里面码放整齐的银元宝闪着柔和的银光,旁边叠着厚厚一叠银票,面额不等,却都透着实打实的底气。墨兰伸出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冰凉的元宝,指尖传来的厚重感让她唇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从最初的浅淡笑意,渐渐化作一声轻松又带着几分自得的轻笑。
这笑容,全然不同于从前那般算计得失时的焦虑,也没有争宠成功后的虚妄,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掌控生活的踏实与愉悦——是靠自己双手挣来的安稳,是无需仰人鼻息的从容。
“夫人今日心情真好。”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芙蓉,她如今已是墨兰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娘子,专管外面的产业账目,身上也褪去了往日通房丫鬟的怯懦,多了几分干练。她端着一盘切好的蜜瓜走进来,玉盘里的蜜瓜果肉饱满,汁水欲滴,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恬静笑意。
墨兰抬头看她,目光落在芙蓉发间一支赤金镶珠发簪上,那簪子样式新颖,珠子圆润,一看便知价值不菲,遂笑道:“你这簪子倒是别致,新买的?”
芙蓉下意识地摸了摸发簪,脸颊微红,却难掩一丝小自豪:“是呢,前儿个锦绣阁来了新样子,奴婢瞧着颜色衬肤色,就用这个月的份例,再加上夫人赏的产业红利买了。” 换做从前,她一个通房丫鬟出身的妾室,即便得了主君青眼,也不敢这般张扬,更没有余钱置办这样贵重的首饰,只能穿着素衣,小心翼翼地夹在中间求生。
“好看,确实衬你。”墨兰真心赞道,目光又转向旁边正对着一瓶腊梅插花的碧桃,“碧桃前儿个不是说看中了一对羊脂玉镯么?怎不见你戴出来?”
碧桃手里的动作一顿,抿嘴笑得眉眼弯弯:“奴婢收在匣子里呢,想着过年时配新衣裳戴,图个喜庆。” 她如今也不再是那个只能靠着主君偶尔垂怜、看主母脸色讨生活的工具人,跟着墨兰打理内院琐事,每月有丰厚的月钱,还有额外的奖金,攒下了不少体己,能随心所欲地买自己喜欢的东西,这份踏实,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就连坐在稍远处绣着年节帕子的秋江,气色也比从前好了许多。她曾经与墨兰离心离德,跟着其他姨娘争风吃醋,落得个两头不讨好的下场。后来墨兰心性转变,不再执着于后宅争斗,反而给了身边人安稳的出路,秋江也渐渐收了心思,安心做自己的事,靠着手艺和月钱攒了些积蓄,脸上虽还有几分疏离,却也没了从前的惶恐不安,多了几分平和。
屋里还有几个手脚麻利的姨娘,有的在整理给亲友的年礼,有的在帮墨兰理账,偶尔低声说笑几句,话题无非是哪家的绸缎好、哪个铺子的点心地道。她们头上、手上也多了些自己挣钱买的小物件——或是一支银簪,或是一副银镯子,或是一块绣着花样的帕子,脸上不再是从前那种小心翼翼、察言观色的紧绷,而是多了几分从容自在的浅淡喜悦。
“夫人,春珂姨娘带着蕊姐儿来了。”门外传来丫鬟采荷清脆的通传声,带着几分掩不住的笑意。
话音刚落,暖阁的棉帘便被轻轻掀开,一股带着雪后清冽的冷空气先钻了进来,与屋内的暖意撞了个满怀,激起一阵细微的气流。紧接着,春珂牵着蕊姐儿的手走了进来,步子轻快,身上还带着些桑园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
春珂今日穿得朴实,一件半新不旧的靛蓝色棉裙,针脚细密,一看便是她自己亲手缝补过的,外面罩着件厚实的青色比甲,领口和袖口都磨得有些发亮,却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污渍。她的头发也只用一根简单的银簪松松挽着,鬓边别着一朵小小的绒球花,是庄子上女工们教她做的。脸上虽带着些风吹日晒的痕迹,肤色略显健康的麦色,眼角也有了淡淡的细纹,眼神却清亮有神,像淬了光的黑曜石,透着一股从前在深宅后院里从未有过的利落与坦荡,整个人脱了脂粉气,多了几分烟火气的鲜活。
而她身边牵着的蕊姐儿,一踏入暖阁,便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几乎晃花了众人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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