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苏那句石破天惊的推断,像一场裹挟着冰雹的狂风暴雨,将墨兰心中那座名为“过往”的废墟彻底冲刷得一干二净。昔日被林噙霜的眼泪、盛纮的温情、自己的执念层层包裹的“真相”,此刻尽数化为齑粉,留下的只有一片冰冷刺骨的清醒,和一腔无处发泄的愤懑与悲凉。她望着庭院中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的梅枝,指尖冰凉,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女儿说的极有可能是那个被盛家精心掩埋了数十年的、肮脏不堪的真相。
“可是……”墨兰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就算真相真的如此,又能怎样?我小娘她……她后来确实是犯了错,被父亲送到城外庄子上‘静思己过’,对外只说是……赎罪。” 这是她从小到大根深蒂固的认知,是盛家上下一致的口径,也是她多年来不敢深究、只能默认的“事实”。
“犯错?什么错?”林苏追问,眼神锐利如鹰隼,不肯放过丝毫模糊的地带。
墨兰茫然地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挫败与茫然:“我……我不知道。当年我也曾旁敲侧击地打听,可府里知情的老人,不是被远远打发了去,就是三缄其口,半个字也不肯透露。父亲更是讳莫如深,只要我一提及小娘,他便立刻翻脸,厉色斥责我不知好歹。我只隐约从下人的窃窃私语中听出只言片语,似乎与家中子嗣有关,但具体是何事,何等严重,竟让他如此决绝,无人敢说,也无人敢问。”
林苏垂眸沉吟片刻,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脑中却飞快地闪过盛家众人的关系网、性格脾性,一个个念头如同星子般闪过,迅速串联成一条清晰的线索。如兰?那个心思单纯、藏不住半分秘密的姨母,或许正是这场迷雾中的一个突破口。
“母亲,不如……问问如兰姨母?”
墨兰几乎是立刻否定,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她?她比我知道的还少。她从小被王夫人护得严严实实,如同温室里的娇花,府中这些阴私旧事、腌臜算计,王夫人绝不会让她沾染半分,免得污了她的眼,乱了她的心性。”
“正因为她不知道,才好用。”林苏的嘴角勾起一抹与她七岁年龄极不相符的、近乎算计的笑意,那笑意浅浅的,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笃定,“我们不直接问她,而是让她,去帮我们问出答案。”
墨兰疑惑地看着女儿,眼中满是不解,不明白这看似矛盾的话里藏着怎样的玄机。
林苏走近一步,伸出小手轻轻拉住墨兰冰凉的指尖,压低声音,条理清晰地分析道:“如兰姨母性子最是直率,心里藏不住半分事,有什么便说什么,尤其……藏不住对明兰姨母的那点好胜心和比较之心。她总想着事事不落人后,也见不得旁人受委屈而自己不知情。我们恰好可以利用这点。”
“您找个机会,单独约见如兰姨母,不必直奔主题提及旧事,只需要做出一副忧心忡忡、备受困扰的模样。她素来心软,见您如此,必定会主动询问缘由。您便说……”林苏斟酌着用词,力求每一句话都能精准戳中如兰的软肋,“便说近日总是夜不能寐,频频梦到外祖母,梦中她神色凄苦,似有莫大的冤屈,让您心中甚是不安。如今宁姐姐即将进宫,前路未卜,您越发觉得家族名声、母女缘分最为紧要,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误了女儿的前程。您可顺势叹息一句,说自己管教女儿时,时常感到力不从心,不知当年外祖母究竟是犯了何等滔天大错,竟让祖母(盛老太太)和父亲(盛纮)如此决绝,连一丝弥补的机会都不给,以至于您想引以为戒,都无从下手。”
她抬眸看着墨兰,眼中闪着智计的光芒:“您要说,您打心底里不相信外祖母是那等十恶不赦、无可救药之人,此事其中必定另有隐情。但您身份尴尬,既是盛家女儿,又是罪臣之女的后代,不敢去质问父亲,更不敢去惊扰祖母。您要表现得无助、困惑,甚至带上一丝对盛家处置不公的隐晦怨怼,让她觉得您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无处诉说。”
“如兰姨母心思简单,最见不得旁人受委屈,也最容易被勾起好奇心。她见您如此可怜巴巴,多半会心生同情,或是单纯被这桩尘封的旧事勾起探究欲。她回去后,按她的性子,很大可能会立刻去找她最信任、又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长姐——华兰姨母询问详情。”
“华兰姨母是盛家嫡长女,当年事发时她年纪已然不小,心智也相对成熟,很可能知晓其中内情,就算知道得不全,也定然比如兰和我们知道得多得多。她素来稳重顾全大局,但对如兰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却是素来爱护纵容,毫无防备。在如兰的软磨硬泡、撒娇缠磨,再加上‘为墨兰姐姐抱不平’的单纯心思驱动下,她很可能会一时心软,或是一时失言,透露一些当年的蛛丝马迹。”
林苏的计策环环相扣,如同精心编织的一张网,精准地拿捏住了每个人的性格弱点与行为逻辑:墨兰的“无助”与“困惑”能激发如兰的同情与好奇;如兰的“直率”与“藏不住事”会让她忍不住去探寻真相,并找最信任的人分享;而华兰对妹妹的“爱护”和可能存在的“知情”,则是最终的信息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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