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是独立于创作之外的环节,而是一场贯穿始终、无硝烟却步步惊心的无声战争。它像一层密不透风的网,笼罩在每一次旋律碰撞、每一句歌词推敲之上,其紧张感,甚至远超对曲调对错的争执,成为这群闺阁少女“地下实践”中最磨人、也最不可或缺的修行。
她们对“碰撞”地点的选择,从来都绕开了花团锦簇的明间正厅、人来人往的回廊主道,每一处都是心照不宣的隐秘据点,藏在深宅大院最不引人注意的褶皱里。
后花园那处假山背后,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凹陷,仅容三五人侧身而立,外侧被茂密的爬山虎和灌木丛遮掩,从远处望去,只当是山石嶙峋,绝不会想到里面藏着人。每次聚集于此,她们都要先仔细检查周围,确认没有留下脚印、折痕,才敢稍稍放松。还有连接东跨院与西跨院的抄手游廊尽头,那里常年照不到阳光,廊柱上的油漆都已斑驳,平日里除了洒扫的仆妇,极少有人涉足,却成了她们短暂碰头的绝佳之地——廊下的阴影能遮住大半身形,远处有人走来,也能通过廊柱的缝隙提前察觉。
更惊险的,是借着“更衣”之名,在净房外的僻静角落短暂停留。净房周围本就人少,再加上遮挡视线的屏风,她们能趁着整理衣物的间隙,飞快地交换几句想法、递一张纸条。可这里的风险也最大,随时可能有其他小姐或丫鬟前来,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行走。这些地方或许阴暗、或许简陋,视野受限,却能提供最宝贵的隐蔽性,便于她们观察周遭动静,也能在危险来临时迅速撤离,不留下一丝痕迹。
为了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一种自发形成的无声警报系统,在女孩们之间悄然建立。每次聚会,都会有一到两个性格外向、耳力敏锐、位置靠近通道或门口的少女主动担任“哨兵”。她们不参与创作讨论,所有心神都紧绷着,像警惕的小兽般留意着脚步声、说话声、衣物摩擦声,哪怕是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们的耳朵。
她们的暗号简单却精准,没有丝毫多余。一声突然的、短促的咳嗽,是“有人靠近,准备隐蔽”的预警;一把团扇不经意间落地,发出轻响,代表“人已至近前,立刻停手”;若是忽然提高音量,说起“今日这海棠开得真好”“这茶的滋味甚佳”这类毫不相干的闲话,则是最高级别的警报——意味着来人已经能看到她们,必须立刻切换状态,装作寻常赏景闲聊。
有一次,赵凌云担任哨兵,正留意着游廊尽头的动静,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丫鬟的脚步声,还夹杂着“找小姐”的呼唤,她立刻轻轻咳嗽一声。亭内正在讨论歌词的女孩们瞬间会意,动作一顿,随即有条不紊地开始掩饰。等那丫鬟走近时,看到的只是几个小姐围在一起,对着廊外的海棠花评头论足,神色自然,毫无异样,便躬身行礼后匆匆离开。这无声的暗号,像一道无形的屏障,一次次将她们从暴露的边缘拉回。
信号发出的瞬间,所有的创作热情都会在刹那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刻入骨髓的警惕与惊人的默契。前一秒还因为一个音调的处理争得面红耳赤、眼神发亮的女孩,下一秒便会同时收声,脸上的激烈神色迅速褪去,仿佛刚才的争执从未发生。
负责保管曲谱、词稿的女孩,会以最快的速度将纸张揉拢,要么塞进袖袋深处,用宽大的袖笼死死压住,要么借着裙摆的掩护,将纸团快速压在石凳下、花盆底,或是塞进旁边的石缝里;擅长应变的女孩会立刻俯身,假装整理被风吹乱的裙裾,手指却在暗中将散落的笔墨归拢;性子沉稳的则会自然地抬手理一理鬓角的珠花,或是取出丝帕轻轻擦拭嘴角,借着这些小动作调整面部表情,从专注投入切换到符合闺训的温婉平静。
整个过程必须在几息之内完成,不能有丝毫慌乱,不能露出半点破绽。有一回,沈清珠正拿着笔在便签上修改歌词,预警暗号突然响起,她几乎是本能地将笔一收,便签揉成一团塞进发髻的夹层里,同时拿起身边的茶杯,装作抿茶的模样。等来人走过,她才悄悄松了口气,发髻里的便签早已被汗水浸湿,却完好无损。这种近乎本能的敏捷,是她们在一次次惊险中磨练出来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熟练,只为了在危机来临之际,将所有“离经叛道”的痕迹彻底隐藏。
这种时刻存在的威胁,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每个女孩的心头,给她们的创作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每一次聚会,精神都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不敢有丝毫松懈。或许上一秒还在为一个精妙的修改欢欣鼓舞,下一秒就因为一声突如其来的脚步声被迫中断;或许精心准备了许久的想法,还没来得及向姐妹们展示,就不得不匆匆藏起。
她们要防范的,不仅仅是府中的长辈、严厉的管事嬷嬷——那些人一旦发现她们的“小动作”,轻则斥责罚抄,重则禁足,甚至可能毁掉所有稿纸;还要小心那些并非核心圈的旁支姐妹、甚至是贴身丫鬟。人心难测,谁也不敢保证,身边的人不会因为一时的好奇,或是为了讨好长辈,将她们的秘密泄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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