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一缕即将消散的青烟,在无边无际的寒冷中漂浮。
林苏知道自己要死了。
冰冷的河水裹挟着她,灌满她的口鼻,肺叶像被两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每一次徒劳的收缩都带来烧灼般的剧痛。视线早已模糊,只有水面上破碎的天光,如同碎裂的镜子,映照着她迅速流逝的生命。
她是林苏,三十二岁,国家级精准扶贫优秀个人。今天,她正带着最新的菌草种植项目书,赶往最偏远的云岭村。盘山公路结了暗冰,越野车失控,翻滚着坠入了湍急的、融雪汇成的冰河。
真冷啊……
这寒冷,让她想起了她帮扶过的那些山区。冬天,孩子们穿着破旧的单衣,小手冻得像胡萝卜,却依然捧着书本,眼神亮得惊人。她答应过他们,明年冬天,一定能穿上暖和的棉衣……
对不起,孩子们……王大爷的危房改造款……李婶的医疗救助……还有那份项目书……
意识在涣散,过往的画面在眼前飞速闪回。她看见自己站在讲台上,给村民们讲解种植技术;看见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的田埂上;看见那些刚刚脱贫的家庭,脸上绽放出的希望笑容……
不甘心……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完……
就在她最后一点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瞬间,一种奇异的感应发生了。
她感觉到,在无垠的黑暗与寒冷中,存在着另一个微弱的、正在急速熄灭的“光点”。那“光点”传递来的,是同样彻骨的寒冷,还有一种更原始的、未经世事便被残酷剥夺的恐惧与委屈。
冷……佛堂……好黑……爹爹……娘亲……为什么不要小四了……
那是一个稚嫩到极致,几乎纯粹由感知构成的意识碎片。像初生的花蕾,还未绽放,就已凋零。
仿佛是宇宙法则的呼应,两个因“寒冷”而濒临消亡的灵魂,在两个截然不同的时空,产生了共振。
林苏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无法抗拒的吸力,将她那缕即将消散的意识,猛地拽向那个微弱的“光点”!
不——!
她本能地抗拒,却毫无用处。
仿佛是穿过了一条由冰与火交织的漫长隧道,无数破碎的画面和感知蛮横地涌入她的灵魂:
产后的墨兰,浑身像是被拆开又勉强拼凑起来,每一处关节都泛着酸软无力。她强撑着不肯睡去,眼皮却沉得如同坠了铅块。汗水濡湿了她的鬓发,黏在苍白得不见血色的脸颊上,更添了几分脆弱。
“官人……我的孩子……”她喃喃着,声音细若游丝,手无力地攥着心腹妈妈周妈妈的衣袖,“四姑娘……抱来给我看看……”
周妈妈心疼地替她擦着虚汗,柔声劝道:“大娘子,您刚生产完,耗尽了心力,合该好生睡一觉。四姑娘有奶娘看着,好着呢,待您醒了,再看也不迟。”
另一个小丫头也凑趣道:“是呀大娘子,您且放宽心。咱们四姑娘虽是个姐儿,可眉眼生得极好,将来定是个有福气的。”
“福气?”
一个娇柔得能滴出水来的声音,像一条冰冷的蛇,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内室。春珂姨娘扶着丫鬟的手,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崭新的水红色绫裙,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眼底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
“姐姐可算醒了,真真是菩萨保佑。”春珂上前,目光在墨兰汗湿憔悴的脸上转了一圈,语气带着几分惋惜,“姐姐辛苦了这一场,谁知……唉,也是个没缘法的。若是位哥儿,那该多好,晗爷不知该多高兴呢。”
这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墨兰最痛的地方。她呼吸一窒,胸口剧烈起伏起来。
周妈妈脸色一沉:“春姨娘,大娘子需要静养,您说这些做什么!”
春珂用帕子掩了掩嘴角,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妈妈这话说的,我也是心疼姐姐,为姐姐着急呀。晗爷是梁家的嫡子,这香火传承是何等大事?如今姐姐生了四姑娘,自是咱们府上的宝贝,可这……终究是差了那么一点意思。晗爷嘴上不说,心里不知怎么失望呢。”
她顿了顿,眼波流转,声音压得更低,却足以让昏沉的墨兰听清:“方才我来时,瞧见晗爷在前厅踱步,眉头皱得紧紧的。妾身听着,像是……像是老夫人房里的妈妈来回话,隐隐约约听着什么‘寄名’、‘佛缘’……怕是老夫人也心焦子嗣呢……”
“寄名?”墨兰猛地睁大眼睛,一丝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可不是么?”春珂叹道,“妾身听说,京里有些人家,若是有小姐儿身子弱,或是盼着下一胎得男,便会将女孩儿送到佛堂住上一夜,沾沾佛门的清净气,既能保佑姐儿无病无灾,又能……引得麟儿早来。最是灵验不过了。”
“胡说八道!”周妈妈气得浑身发抖,“我们四姑娘好好的,凭什么送去那冰冷地方!”
“妈妈莫急,我这不也是听来的闲话么?”春蔻故作惶恐,眼神却瞟向脸色越来越白的墨兰,“只是……若这是老夫人的意思,或是晗爷为了子嗣……动了这个心,姐姐还能硬拦着不成?毕竟,什么都没有为梁家开枝散叶要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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