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场那场突如其来的“惊魂”与乔卫东堪称惊艳的“救美”,如同一道强烈的闪电,劈开了笼罩在两人关系之上的那层暧昧薄纱。
回程的路上,尽管乔卫东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温和淡然、仿佛一切只是举手之劳的姿态,但有些东西,已经截然不同了。
许红豆坐在副驾驶,目光时不时掠过乔卫东沉稳操控方向盘的侧影,他握住方向盘的手指修长有力,手臂的线条在夕阳余晖中勾勒出沉稳的弧度。
马背上他瞬间爆发出的强大控制力,那双锐利如鹰隼后又迅速归于平静的眼眸,以及他轻描淡写解释时那份深藏不露的从容……所有这些碎片,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拼凑出一个越来越清晰,却也越发深邃迷人的形象。
他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失意落魄的中年男人。
他是一本厚重而神秘的书,她只翻开了几页,便被深深吸引,迫不及待地想要阅读更多,了解隐藏在平静外表下的,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往与复杂深沉的内里。
这种强烈的好奇与探究欲,混合着马场事件带来的安全感与悸动,在她心中发酵、膨胀,几乎要满溢出来。
夜晚的有风小院,比白日更添几分静谧。
谢晓春和大麦已经休息,院中只留了几盏暖黄色的地灯,勾勒出花草朦胧的轮廓。
洱海的风轻柔地穿过院落,带来远处隐约的水声和虫鸣。
夜空是城市里难以见到的墨蓝色,星河低垂,碎钻般洒满天幕,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
许红豆抱着膝盖,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轻轻晃荡着,却没有丝毫睡意。
乔卫东坐在不远处的茶台旁,没有点灯,只有星月的光辉勾勒出他沉默的剪影。
两人都没有说话,一种无声的、饱含情绪的氛围在空气中流淌,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张力。
最终,是许红豆先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乔大哥,”她轻声唤道,“今天……谢谢你。”
乔卫东转过头,星辉落入他眼中,映出温和的光:“过去的事了,别放在心上。”
许红豆摇了摇头,秋千微微停滞:“不只是今天的事。”她顿了顿,仿佛在积蓄勇气,目光投向遥远的星河,声音飘忽起来,“其实……我来大理,来云苗村,并不完全是因为喜欢这里的风景。”
乔卫东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专注地听着,像一个最耐心的倾听者。
他知道,猎物在足够安心的情况下,会主动袒露最柔软的腹部。
“在北京那些年,”许红豆的声音里染上了一丝疲惫的痕迹,“我就像个陀螺,被看不见的鞭子抽着,不停地转。
酒店的工作,表面光鲜,内里却充满了无休止的考核、竞争、还有……客户的刁难和同事的倾轧。
每一天,都像是在打仗,生怕行差踏错,生怕业绩不达标,生怕被淘汰。”
她微微蜷缩了一下身体,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种无形的压力。
“我几乎忘了怎么好好吃一顿饭,忘了上一次看日出日落是什么时候。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只剩下一个麻木的、按照程序运行的躯壳。”
乔卫东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深邃而包容。
许红豆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丝难以愈合的伤感和自嘲:“后来……谈了几年的男朋友,在我最忙、最焦头烂额的时候,跟我最好的闺蜜……被我撞见了。”
她苦笑了一下,星光下,眼角似乎有微光闪烁,“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的支撑都塌了。工作、爱情、友情……好像我努力经营的一切,都是个笑话。”
她终于将这些深埋心底、从不轻易示人的伤疤和盘托出。
都市的疲惫,情感的背叛,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与无力感,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乔卫东面前。
这是她最大的脆弱。
乔卫东依旧沉默着,但他起身,没有靠近,而是拿起茶台上温着的水壶,倒了一杯热水,走过去,轻轻放在秋千旁的矮几上。
这个动作无声却充满了体贴,没有冒犯的安慰,只有坚实的陪伴。
然后,他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目光也投向星空,仿佛在与遥远的过去对话。
过了许久,久到许红豆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那低沉而带着某种奇异磁性的声音,缓缓响起,在寂静的夜里,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
“我明白那种感觉。”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千钧的重量,“感觉被整个世界抛弃,感觉自己所有的努力和坚持都毫无意义,站在高处往下看的时候,甚至会觉得……那或许是一种解脱。”
许红豆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向他。她从未想过,这个看起来如此通透、如此强大的男人,也会有这样……绝望的时刻?
乔卫东没有看她,依旧望着星空,侧脸在星辉下显得有些模糊,带着一种罕见的、真实的脆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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