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视镜里,那团冲天的火光像一道烙在视网膜上的伤疤,久久不散。
钢铁车队在黑暗中狂奔,发动机的轰鸣再也压不住那死一样的寂静。
没有人说话。
李云龙没再咆哮。
他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绷紧,手背上青筋暴起,像一条条盘虬的怒龙。
他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已经被唾沫浸透,蔫哒哒地耷拉着。
他不敢回头。
也不敢去看后视镜。
那声“新一团……冲啊——!”的嘶吼,像一根钢针扎进他的耳膜,反复搅动。
赵刚靠在冰冷的车厢板上,颠簸让他阵阵作呕,可胃里早已空空如也。
他闭着眼,小石头那张年轻而决绝的脸,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胜利的代价。
他第一次如此具体、如此沉痛地理解了这五个字的重量。
指挥车里,沈征的声音通过对讲机,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前方三公里,岔路口,全体停车。”
命令不带任何感情,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激起了一圈冰冷的涟漪。
几分钟后,十几辆伤痕累累的钢铁怪兽,在黑黢黢的岔路口前停了下来。
一条路,是宽阔的土路,通向未知的远方。
另一条,则是一道几乎被荒草淹没的、模糊不清的辙印,蜿蜒着消失在旁边的山林里。
沈征跳下车,在引擎盖上摊开地图。
“鬼子的追兵,最多半小时就会跟上来,他们会沿着这条大路追。”
他的手指,敲了敲那条宽阔的土路。
“那咱们赶紧钻山沟啊!”李云龙终于开口,声音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粗粝干涩。
“不。”
沈征摇头。
“目标太大,动静也太大。鬼子不傻,他们会分兵搜索,我们跑不掉。”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疲惫而茫然的脸。
“张大彪。”
“到!”
“你带三营一排,开两辆卡车,继续沿大路走。”沈征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底发毛,“把车灯开到最亮,油门踩到底,能跑多远跑多远。沿途把能扔的空油桶、破烂都扔下,制造我们全员逃窜的假象。”
指挥部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征身上。
这是……诱饵?
“团长!”李云龙第一个吼了出来,声音嘶哑,“不行!老子不能拿弟兄们的命去喂狗!”
“这是命令。”
沈征的目光直视着他,没有温度,却有一股不容置喙的重量。
他转向张大彪。
“鬼子追上来,不要恋战,打光子弹就弃车,分散钻山。能不能活下来,看你们的本事。”
张大彪看着沈征,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挺直了腰杆,狠狠一个敬礼。
“是!保证完成任务!”
他转身,点了二十几个弟兄,没有半句废话,跳上两辆卡车。
引擎轰鸣,两道刺眼的光柱划破黑暗,决绝地冲向那条宽阔的、通向死亡的大路。
李云龙看着远去的车灯,眼眶红得吓人,他猛地一拳砸在引擎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现在,我们走这条路。”
沈征收回目光,手指点向那条几乎看不见的林间小道。
“狼牙开路,其余车辆,关掉大灯,依次跟上。记住,从现在开始,我们是幽灵。”
钢铁长龙,像一条被拔了牙的巨蟒,悄无声声地,一头扎进了无边的黑暗山林。
所谓的“路”,很快就消失了。
车轮碾过盘错的树根和锋利的岩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有些陡坡,卡车根本上不去,战士们就跳下车,用肩膀扛,用后背顶,在泥泞中嘶吼着,将这几吨重的铁疙瘩一点点往前推。
汗水混着泥水,从每个人的脸上流下。
疲惫,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每一个人。
就在车队被一处塌方的山壁彻底堵死,进退两难时,前方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点火光。
“谁?!”魏和尚一声断喝,枪栓拉得“哗啦”作响。
火光晃了晃,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山里人,过路的客,莫惊慌。”
周全带着两个狼牙队员摸了过去,很快,他们带回来一个干瘦的老头。
老头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背着一杆老旧的猎枪,手里提着一盏马灯,满是皱纹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像一块风干的树皮。
“老乡,我们是八路军,路过这里。”赵刚走上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
老头浑浊的眼睛打量着他们,又看了看他们身后那几头趴窝的钢铁巨兽,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
“八路军?**?都一样,都是当兵的。”他吐了口唾沫,“前几天刚有一队‘黄皮子’从这儿过,抢走了俺半袋谷子。”
“老总,我们不一样。”赵刚耐着性子解释。
老头却不理他,目光落在战士们手臂上那块红色的臂章上,眼神忽然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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