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弹!”
李云龙的声音不是吼出来的,是胸膛里一团烧红的铁水,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嘶鸣!
那几个被他吼懵的炮手,身体像是生了锈的零件,僵硬地动了一下。
一个年轻炮手,死死盯着那门炮身上狰狞的豁口,双腿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副……副团长……这炮……会炸的……”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不成调。
这门炮,他认识。
苍云岭突围,就是这门炮,在打出第三发炮弹时,整个炮膛轰然炸开。
操炮的老炮手张贵,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上半身就没了。
那漫天飞溅的血肉,是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噩梦!
李云龙没有回头。
他的脑子里,此刻什么都没有。
没有恐惧。
没有犹豫。
只有一张张模糊,却又清晰无比的脸。
苍云岭的夜色里,那些被坂田的机枪扫倒,临死前还瞪着眼睛,望向他这个团长的弟兄。
被服厂里,那些瞧不起他,却被他带着杀出一条血路的兄弟。
还有刚才……就在刚才,为了给主力转移争取时间,那个平日里最沉默寡言的独臂老兵王根叔。
他抱着最后一捆集束手榴弹,冲向鬼子一个火力点时,回头冲他咧嘴一笑。
那口被烟熏黄的牙,在火光里,那么刺眼。
“团长,值了!”
轰!
那团冲天的火光,仿佛还在眼前燃烧。
值了?
他娘的,怎么就值了!
凭什么就是咱们的弟兄用命去填!
凭什么!
一股滚烫的岩浆,从李云龙的胸膛里,轰然炸开!
他猛地转过身,一把揪住那个年轻炮手的衣领,双眼赤红如血!
“炸膛?”
他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老子今天,就是要让它炸!”
“它不炸,老子就亲自点着它炸!”
“老子要让坂田那个狗日的,让山崎这个杂种,让所有小鬼子都看看!”
“咱们新一团的炮,就算是炸,也得拉着他们一起下地狱!”
他松开手,不再看任何人。
他走到炮弹箱旁,用那双因为愤怒而颤抖的手,笨拙地抱起一发沉重的82毫米炮弹。
他抱着那颗冰冷的铁疙瘩,一步一步,走向那门“老张炮”。
他的背影,在山顶猎猎的风中,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老张!”
李云龙的声音嘶哑,像是在对一个看不见的亡魂说话。
“你他娘的看好了!”
“今天,老子亲自给你操炮!”
“给老子把眼睛瞪大了!”
他将炮弹的尾翼,对准了那黑洞洞的炮口。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赵刚的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被李云龙身上那股毁天灭地般的决绝,震得灵魂都在发抖。
山顶的战士们,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射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颗即将滑入炮膛的炮弹上。
万籁俱寂。
就在炮弹即将滑落的瞬间。
一只手,稳稳地按住了李云龙的手。
是那个被吓破胆的年轻炮手。
他哭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身体还在抖。
可他的手,却死死地抓着炮弹,不让李云龙松手。
“副团长……”
他哽咽着,泣不成声。
“这活儿……是我们的……”
“让……让我们来……”
他身后,那几个同样面无人色的炮手,也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他们围在李云龙身边,围在那门择人而噬的“废炮”旁。
他们伸出手,一个接一个,按在了那颗冰冷的炮弹上。
“副团长,让我们来!”
“老张的仇,我们来报!”
“新一团的炮兵,没有孬种!”
李云龙看着他们,看着那一张张泪流满面,却又写满决绝的年轻脸庞。
他缓缓松开了手。
那年轻炮手接过炮弹,胸膛剧烈起伏,眼神中的恐惧被一种决死的光芒取代。
他熟练地解开保险,将炮弹稳稳地,送入了炮膛。
“咚!”
一声闷响。
李云龙猛地回头,双手死死抓住高低机和方向机,眼睛死死盯着手里的那张纸条。
那上面鬼画符般的数字,此刻在他眼里,是一道道催命的神谕。
“方向,东南11!”
“表尺,23!”
“开——”
他用尽了胸腔里最后一丝空气,对着天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
“——炮!!!”
轰——!
轰——!
轰——!
三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同时炸开!
那三门锈迹斑斑的“废炮”,在这一刻,仿佛活了过来!
炮身剧烈地后坐,那根碗口粗的木桩支撑发出了“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悲鸣,裂开了一道缝!
但它们没有炸!
三发炮弹,带着所有人的仇恨与希望,拖着尖锐的哨音,冲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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