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征的声音很轻。
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山洞里每个人的心脏上。
刚刚还因劫后余生而有些松弛的空气,瞬间绷紧,冷得像铁。
那位紧紧握着沈征手臂的首长,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又加重了几分,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凸起。
他死死盯着沈征那张过分年轻也过分平静的脸,浑浊的眼球里,先是茫然,而后是惊骇,最后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旋涡。
包围圈?
我们,包围了冈村宁次?
这是何等狂妄,何等荒谬的言论!
他们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是一群弹尽粮绝、被彻底围死的困兽。
而对方,是挟雷霆之势而来,装备精良的数万日军主力!
然而,看着沈征那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眸子,看着他那仿佛在陈述一件寻常事实的神态,一股寒意,顺着首长的脊梁骨,直冲天灵盖!
这个年轻人,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认真的!
“哈哈哈!首长!俺老李来晚了!”
就在这死寂快要压得人喘不过气时,一个炸雷般的嗓门从洞口响起。
李云龙像一头蛮牛般冲了进来,他满身硝烟,军装被划得破破烂烂,一只手里拎着还在滴血的鬼子指挥刀,另一只手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露出一口被熏得黢黑的大白牙。
他一进来,就对着几位首长“啪”地一个立正,嗓门扯得山洞都嗡嗡作响。
“报告首长!新一团李云龙,奉命前来救驾!鬼子已经被我们打得屁滚尿流,您就瞧好吧!”
这粗豪又带着浓重炫耀意味的话,像一盆热水,瞬间泼进了冰冷的空气里。
几位首长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紧绷的线条都柔和了下来。
那位一直沉默的首长,甚至忍不住笑骂了一句:“你个李云龙,还是这副德行!你救的哪门子驾!”
“嘿嘿!”李云龙把鬼子指挥刀往地上一插,大大咧咧地笑道,“那可不!要不是我们团长神机妙算,俺老李带着弟兄们杀进来,您几位这会儿……咳咳!”
他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干咳两声,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但这番插科打诨,却成功冲淡了沈征那句话带来的惊骇与沉重。
山洞里压抑的气氛为之一松,众人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连日来的死亡阴影,在这一刻,似乎终于被驱散了些许。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卫生员连滚带爬地冲进洞口,声音带着哭腔和狂喜。
“首长!首长!我们的医生来了!他们……他们带了神药!”
众人立刻跟着他冲出山洞。
山坳里,那片原本弥漫着呻吟和绝望的人间炼狱,此刻正上演着一幕奇迹。
新一团的军医张默,正带着几个卫生员,有条不紊地给重伤员注射着一种透明的液体。
小护士翠花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认识那个刚刚被注射的战士,叫二牛,腹部中弹,肠子都流了出来,下午的时候已经没气了,是她亲手给他合上了眼。
可现在,他竟然又有了微弱的呼吸!
“这……这是什么?”翠花的声音在发颤。
张默头也不抬,手上的动作飞快:“盘尼西林。”
盘尼西林!
翠花在总部简陋的医疗培训课上听过这个词。
那是传说中洋人才能用得起的“神药”,一小瓶,就要一条大黄鱼!
而现在,这些穿着新一团臂章的军医,正毫不吝惜地将它推进一个个濒死战士的身体里!
一个刚刚被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老兵,看着自己被子弹洞穿、已经开始发黑流脓的大腿,被清洗、注射后,竟然奇迹般地退了烧,他激动得老泪纵横,挣扎着就要给张默跪下。
“同志!使不得!我们都是革命队伍!”
张默一把将他扶住,扭头对已经看傻了的翠花说道:“小同志,别愣着,快!帮忙给伤员清洗伤口!咱们要跟阎王爷抢人!”
“哎!是!”
翠花猛地回过神来,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胡乱地用袖子擦了一把脸,立刻加入了抢救的行列。
她不知道什么是盘尼西林,她只知道,眼前这群从天而降的同志,带来的不仅仅是武器和弹药。
他们带来的,是活生生的命!是希望!
……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日军总指挥部。
冈村宁次的茶室里,一片狼藉。
他最喜爱的那套“九谷烧”茶具,已经变成了一地碎片。
“八嘎!八嘎呀路!”
冈村宁次双眼赤红,胸膛剧烈起伏,完全没了往日的优雅与从容。
沙盘上,那张他亲手布置的、堪称艺术品的“天罗地网”,此刻被一道粗暴的、血淋淋的伤口,从中间硬生生撕开!
“报告将军!第三师团与第十六师团结合部被八路军一支不明番号的机械化部队凿穿!防线已全面崩溃!”
“报告!总部外围阵地遭到八路军内外夹击,我军……我军已溃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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