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刚老师那件事,让赵美兰在村里的名声,彻底从“疯”变成了“凶”。
但她自己心里透亮,那不过是把火烧得更旺,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晚秋的天赋不能被黄土埋了。
她必须尽快搞到第一桶金,把女儿送进县城,送去一个能让她自由翱翔的地方。
钱,钱,钱!
赵美兰的视线,穿过昏暗,落在了床底下那个用破布层层包裹的旧物上。
一个青花瓷瓶。
在她那被遗忘的前一世里,一个类似的物件,曾在拍卖会上敲出过一个让她咂舌的天价。
是时候,让这个蒙尘的宝贝,换一种方式发光了。
可直接拿出去卖,无异于一个三岁小儿抱着金砖走过闹市,是自寻死路。
这个年代,一个目不识丁的农村妇女,手里凭空多出一件价值连城的古董?查到最后,东西充公是小事,人被抓起来拷问才是大事。
所以,得做个局。
一个天衣无缝,能让这笔横财的来路变得“清清白白”的局。
夜深了,赵美兰把顾建军和林深叫进屋,插上了门栓。
油灯的火苗跳动着,映着她严肃的脸。
“我打听到个事。”她声音压得极低,仿佛贴着地面在爬行,“邻县有个黑市,不要票,啥都收。我想带点家里的干货去换点钱。”
“黑市?”
顾建军一听,头摇成了拨浪鼓,满脸的惊恐。
“不行!绝对不行!那是投机倒把,是挖社会主义墙角!抓住要戴高帽游街的!”
赵美兰一个眼风扫过去,带着几分凉意。
“怕?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咱家这锅底都快刮出铁锈了,你还跟我讲究这个?晚秋的练习册没钱买,将来考不上学,难道让她跟你一样,一辈子刨土疙瘩?”
她见顾建军还在哆嗦,干脆下了剂猛药。
“你不去,我自己去。反正我烂命一条,抓了就抓了,正好给你省口粮。”
“我……”顾建军被这话堵得喉咙发紧。他知道自己拦不住,可让她一个女人去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他这心能安生?
赵美兰不再理他,目光转向了从头到尾都沉默着的少年。
“林深,你跟我去。”
林深闻言,抬起了头。
“你脑子比你爹活,人也冷静。跟我走一趟,去见识见识课本以外的世界。”赵美兰的语气不带商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就当是……我给你上的第一堂社会实践课。”
“社会实践课”这几个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林深沉静的心湖里,漾开了圈圈波纹。
他看着赵美兰那双在昏黄灯火下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面没有疯狂,只有一种他看不懂的深邃和笃定。
鬼使神差地,他点了头。
次日,天色还是灰蒙蒙的,赵美兰就和林深上路了。
她背上的布袋里,除了小半袋干蘑菇,更深处,是那个用破布裹了七八层的瓷瓶,还有几本从村里王老头那顺手拿来的破旧线装书,以及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钱。
十几里崎岖山路,再换乘颠簸的长途汽车。
路上,赵美兰一反常态,话多了起来。
她指着一个挑担匆匆赶路的汉子,对林深低语:“你看他,担子压得扁担弯了,可他每一步都踩得很实,说明他常年干这个,是个纯粹卖力气的。这种人,老实,但不能占他便宜,兔子急了也咬人。”
她又努努嘴,示意不远处一个蹲在路边抽烟,眼神却四处乱瞟的男人。
“再看那个,屁股坐不稳,眼神比猴儿还活,不是心里有鬼,就是在等人接头。这种人,精,打交道要多留个心眼。”
林深安静地听着,把他说的每个字都刻进脑子里。
他猛然发觉,这位后妈所懂得的,远远超出了一个农村妇女的范畴。
那是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对人性的洞察。
邻县到了。
黑市藏在一条破败巷子的最深处,像城市肌理上一道隐秘的伤口。
一踏进去,汗味、尘土味、食物发酵的酸味混杂着人声的嘈杂,扑面而来。
这里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脸上挂着警惕和渴望,交易都在极低的声音和极快的手速中完成。
赵美兰轻车熟路地卖掉了干货,换来十几块钱。
然后,她才拉着林深,真正开始了今天的“正事”。
“记着,从现在起,我们是来买东西的,不是来卖东西的。”赵美兰低声交代,“眼睛可以看,但心里不能露。越是喜欢,脸上越要嫌弃。”
她领着林深,在一个个地摊前走走停停,问东问西,却始终不掏钱,活脱脱一个挑剔又抠搜的乡下买家。
最后,她才像是不经意间,晃到了一个卖旧货的摊子前。
摊主是个瘦小男人,一双眼睛像在秤钩上磨过,看人先估三分价。
摊子上,破铜烂铁,旧书旧报,乱七八糟地堆着。
赵美兰把那个故意弄得脏兮兮的青花瓷瓶,就混在了这一堆杂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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