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金銮殿。
庄严肃穆的朝会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各部官员依次出列,奏报政务,商议国事。龙椅上的萧天宸神色平静,一一处理决断。
当几件寻常政务议定后,萧天宸目光扫过殿内众臣,微微侧首,对侍立一旁的总管太监李忠示意了一下。
李忠会意,上前一步,深吸一口气,那尖细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彻大殿:“陛下有旨,宣——超一品护国公主杨景曦,上殿觐见——!”
此言一出,原本肃静的朝堂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骚动和窃窃私语。除了早已知情的萧天澈面色不变,甚至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之外,几乎所有大臣都露出了惊愕万分的神情。
“护国公主上朝?”
“这……女子上朝,于礼不合啊!”
“陛下这是何意?”
“从未有过先例啊!”
“莫非与昨日宫中传闻有关?”
几位须发花白、注重礼法的老臣更是皱紧了眉头,面露不赞同之色,若非在金銮殿上,恐怕早已出声反对。
萧天宸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却并未解释,只是淡淡道:“宣。”
殿外,早已穿戴好超一品公主朝服、头戴珠冠的杨景曦,听到宣召,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最后一丝波澜,神情变得平静而坚定。她迈开步伐,仪态端庄,步履沉稳地踏入了这象征着天启最高权力中心的金銮殿。
数百道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有好奇,有审视,有不解,亦有轻视。但她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御阶之下,依足礼制,敛衽行礼,声音清越沉稳:“臣,杨景曦,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她刻意使用了君臣之间的正式称呼。
“平身,护国公主。”萧天宸抬手,声音威严,“今日宣你上殿,是因你昨日与朕及太后所言之事,关乎国本民生,朕觉得,有必要让众位爱卿一同听听。你便将你所知所虑,详细道来吧。”
“臣,遵旨。”杨景曦起身,转向殿内众臣。面对黑压压一片或疑惑或质疑的目光,她毫无怯意,朗声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位大人,今日冒昧上殿,实因有两件关乎我天启未来人口昌盛、子民健康之事,不得不言。”
她首先简要重申了女子不宜过早婚育的医学依据,说明了对母体与子嗣的益处。这部分虽也引起了一些议论,但相对而言还算能被接受。
然而,当她说到第二件事时,整个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其二,便是血亲联姻,尤其是三代以内旁系血亲,如表兄妹、堂兄妹之间通婚之弊!”
她的话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瞬间引发了剧烈反应。
“公主此言差矣!表亲联姻,亲上加亲,乃是古礼,怎能称为弊端?”一位老臣立刻出列反驳。
“正是!臣族中多有表亲通婚者,子女皆聪慧健康,公主岂可一概而论?”
杨景曦早已料到会遭遇激烈反对,她神色不变,语气反而更加沉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诸位大人稍安勿躁。本宫所言,并非凭空臆测,乃是基于大量医案观察与深入研究所得。”
她开始详细解释“遗传特质”叠加的理论,用尽量通俗易懂的比喻,说明近亲繁殖如何导致隐性有害特质显现的概率大大增加,导致后代出现“天生体弱、心智不足、容貌残缺、恶疾缠身”等种种问题。
“此弊非是立刻显现于一人一代之上,而是如同一杯清水滴入墨汁,初时不觉,代代相加,则整杯水终将浑浊不堪!于家族而言,是血脉衰微之祸;于国家而言,若勋贵宗室皆如此,则是动摇国本之患!”她的话掷地有声,让一部分大臣陷入了沉思,但仍有大量反对之声。
“荒谬!此乃危言耸听!”
“公主殿下,您虽医术高明,但此等言论,未免太过惊世骇俗,有何实证?”
就在这时,萧天澈一步踏出,声音冷冽如冰,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实证?本王便是实证!”
他目光如电,扫过方才跳得最凶的几位大臣:“李尚书,你三房长孙,乃是你嫡亲外甥女所出,天生跛足,体弱多病,药不离身,是也不是?”
“张御史,你夫人与你乃姑表之亲,所育两子,长子是否于三岁夭折?次子是否至今反应迟钝,开蒙困难?”
“王侍郎,你家族世代与舅家联姻,近五代以来,子嗣夭折率几何?成年子嗣中,身体康泰者又有几人?需要本王将调查卷宗,一一念与诸位听吗?!”
萧天澈每点一人,每问一句,被点到的官员便脸色白上一分,额角渗出冷汗。这些都是他们家族中不愿对外人言的隐秘伤痛,此刻被睿亲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毫不留情地揭开,令他们既惊且惧,哑口无言!他们这才明白,原来陛下和睿亲王早已做了充分准备!
又有大臣强辩道:“这……这或许是巧合!或是冲撞了何方……”
“巧合?”杨景曦接口,语气斩钉截铁,“一例是巧合,两例是偶然,十例百例呢?诸位大人皆是读圣贤书、明事理之人,当真相信这遍布各家的‘巧合’,竟比本宫依据无数事实总结出的规律更为可信吗?难道非要等到自家血脉凋零殆尽,才肯相信这不是天命,而是**吗?!”
她的质问,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那些原本还想反驳的人,想到自家或亲友家中那些确实存在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幸”,都沉默了。金銮殿内陷入了一种极其压抑的寂静。
萧天宸见时机已到,缓缓开口,一锤定音:“护国公主所言,虽惊世骇俗,然其理甚明,其情可鉴,更是为了我天启千秋万代之计!朕意已决,此事必须重视!”
他目光扫过群臣:“即日起,由睿亲王萧天澈与护国公主杨景曦全权负责,依据医理,制订优生优育之策典,明确禁止近亲通婚之范畴,倡导适龄婚育。首先于京城勋贵宗室、官员之家推行,再由朝廷明发天下,晓谕各地州县,务使万民知晓其中利害!”
“臣弟遵旨!”
“臣遵旨!”
萧天澈与杨景曦齐声领命。
众臣看着御阶之下并肩而立的两人,又看了看龙椅上神色坚定的皇帝,心知此事已无可转圜。
一场由护国公主发起、旨在改变千年婚嫁观念的变革,已然在这金銮殿上,拉开了序幕。许多大臣心中虽仍有疑虑和不适,但更多的,是一种对未知未来的震撼与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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