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五,晨光熹微。
百花谷口,十辆满载药材布匹的马车排成长列,马匹喷着白气,蹄铁踏碎薄霜。
沈青河与秦洛并肩立于队首,皆作商贾打扮——沈青河绾了妇人髻,披一件斗篷;秦洛身着靛蓝绸袍,腰悬算盘,眉宇间锐气尽敛,唯余商旅风尘之色。
陈希牵着一匹驮着账箱的健骡,箱中暗格藏有北伐东路粮道图;江云与紫莲假作男子打扮,药箱底层密置解毒丹与金疮药。
百余名虎翼营精锐扮作脚夫伙计,扁担中空,内藏精钢短刃。
谢玲儿与柴筱风送至谷口处。
谢玲儿将一包亲手制的定神香塞入沈青河行囊,低声道:“此香可安神辟秽,临安潮热,姐姐务必随身佩戴。”
她又转头看了看秦洛,心中满是酸楚,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柴筱风则抱拳郑重道:“谷中春耕、防务,某必竭尽全力!待秦大哥与姑娘归来!”
许浣宁依旧白袍面具,语意深沉:“青河,临安水深,需要小心谨慎!谷中之事,姨娘会替你盯着!”
沈青河微微颔首:“有劳姨娘了!青河定会早日归来!”
她深吸一口气,挥鞭指向南方:“启程!”
车队碾过冻土,辙痕深深。
秦洛回头望了一眼晨光中的百花谷——炊烟袅袅,鸡犬相闻,那是他们誓死守护的烟火人间。
商队行进在解冻不久的官道上,积雪化作遍地泥泞,车轮时常深陷其中,寸步难行。
每当此时,秦洛便会率先跳下马车,与众“伙计”一起肩扛手推,喊着低沉的号子,将车辆一寸寸从泥潭中挪出。
汗水与泥浆混在一起,浸湿了他们的粗布衣裳。
沈青河则在一旁忙不迭地摊开随身纸笔,匆匆勾勒下道路状况、泥泞程度,以及附近可供绕行的小路。
此时,昔日繁忙的汴河漕运枢纽,如今竟一派衰败——河道淤塞,水色浑浊,往来舟楫稀疏了许多,且多是些破旧的小渔船。
一座石桥已坍塌大半,残骸横亘河中,迫使商队不得不寻找浅滩涉水而过,或是费时费力地绕行远路。
这日,行至一段淤塞尤其严重的河道旁,前方探路的江云回报,水道完全无法通行舟船,陆路也被山洪冲毁的滑坡阻断。
天色渐晚,乌云压顶,一场春雨似乎随时可能倾泻而下。
“青河姑娘,怎么办?”陈希焦急地问道。
沈青河跃下马车,步履沉稳地走到河边,蹲下身掬起一捧河水,见泥沙含量高得惊人。
她又抬头望向河道走向与两岸山势,眉头微蹙,“此段河道淤塞非一日之寒。若要疏浚,需在上游筑坝分流,再征调民夫深挖河床,工程浩大,绝非易事。”
“我会将此处详细标注在图上,河床较窄,两岸土质松软,若仓促施工极易再次坍塌,需以木石加固堤岸方可。”
雨点终于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众人匆忙寻找避雨处,好不容易找到一座废弃的河神庙,虽残破不堪,总算能遮风挡雨。
庙内蛛网密布,神像斑驳,空气中弥漫着霉味。
众人围坐在篝火旁啃着干硬的面饼,气氛有些沉闷。
连日奔波,让这些精锐将士也难免露出疲态。
沈青河却似不知疲倦,就着跳跃的火光再次开始绘制《北伐粮道图》,手指沿着他们走过的路线缓缓移动,不时添上新的标记。
“你们看,”她忽然开口,声音在雨声中依然清晰,“我们这一路行来,所遇的艰难并非全无价值。”
她指尖点在图上几个被特别圈出的位置:“这几处年久失修的水闸,若不及时修复,汛期一来,不仅漕运断绝,甚至可能冲毁农田村庄,危及民生。”
“而这一段看似平坦的陆路,地基其实松软,大队车马经过极易下陷,需预先铺设碎石加固。”
“还有此地,”手指落在一处位于两条河流交汇处的荒废村落遗址上,“地势较高,靠近水源,且有旧时的码头基础。若在此设立中转粮仓,既可利用水运之便,又能避开主河道的拥堵与风险。此乃前人智慧,可惜荒废已久。”
众人听着她的分析,望着那张日益详尽、布满标记的舆图,眼中的疲惫渐渐被凝重的责任感取代。
他们仿佛看到,未来北伐大军的粮草正沿着此刻艰难踏查出的路线,源源不断运往前线。
紫莲默默将一块烤热的面饼递给沈青河,低声道:“姐姐,歇息片刻吧,明日还要赶路。”
沈青河微微一笑,接过面饼:“无妨,唯有将这些沟壑水道都刻在心里,将来才能让将士们少流一些血。”
窗外春雨淅沥,敲打着破败的窗棂,庙内篝火噼啪。
南下的路途固然艰辛,但每一步都踏在通往光复河山的希望之路上。
这份沉重的使命,足以驱散所有疲惫与阴霾。
再行得数日,沈青河带领众人由陆路转水路,当船队缓缓驶入淮水主河道时,水面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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