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序罪谕 第48章 未尽的谜题

安全屋里的空气，像是混了沙子，吸进肺里都带着一股子粗粝感。外面“深渊”的骚扰和抹除行动还在继续，像背景噪音一样让人心烦意乱，但屋里的人，暂时没工夫去管那些了。

那块暗红色的移动硬盘，此刻连接在一台完全离线的分析机上，像个刚刚从战场抬下来的重伤员，正在被一寸一寸地检查。

陈诺负责数据层面的梳理。他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屏幕上不断滚动的文件列表和校验信息。那份“清理清单”是保住了，像个被抢救出来的主心骨，但周围的东西，可就惨不忍睹了。

大量在数据风暴中被临时抓取、还没来得及规整的碎片文件，现在变成了一堆堆无法识别的乱码，或者结构损坏、无法正常打开的加密文件。它们的文件名大多扭曲怪异，像是被随意敲打的字符，或者干脆就是一串毫无意义的数字和字母组合。

“这个……‘x7f@j2_lock’……打不开，加密方式没见过，暴力破解估计够呛。”

“还有这个，‘log_fragment_89a3z’……损坏了，恢复出来的全是垃圾数据。”

“妈的，这个更绝，文件名就是一堆乱码，大小倒是挺可观，不知道里面塞了些什么玩意儿……”

陈诺一边操作，一边低声抱怨着，像是在垃圾堆里翻找可能值钱的零件，但找到的大多是锈蚀的废铁。那种感觉，就像你千辛万苦打开了一个藏宝箱，发现最上面一层金子还在，但下面更珍贵的珠宝却碎了一大半，剩下的还都锁在生锈的小铁盒里，钥匙不知道在哪儿。

秦望舒则在另一边，对那份相对完整的“清理清单”进行更深度的文本分析。她调用了词频分析工具，试图从那些冰冷的“判定理由”中寻找更细微的模式；她交叉比对名单上人员的身份信息（能恢复的那部分），寻找共同点；她甚至开始梳理那些被抢救回来的、破碎的通讯记录里反复出现的代号，试图绘制一张模糊的组织架构图。

她的眉头一直微微蹙着，直到她的目光，停留在其中几条极其破碎的、几乎要被当做乱码丢弃的通讯记录片段上。

那几条记录的内容本身无法解读，但在它们的元数据——也就是描述数据的数据，比如文件属性、创建信息等一些容易被忽略的角落——里，她捕捉到了几个相同的、被反复隐晦提及的词汇片段。

“……S.E.R.F. 季度评估……”

“……基金会渠道……资金……”

“……研究样本……观察……”

这些词汇本身没什么，但当一个特定的缩写组合——“S.E.R.F.”——出现，并与“基金会”这个词联系在一起时，秦望舒的呼吸微微一顿。

她立刻在自己的分析笔记里，快速翻找起来。纸张哗哗作响。很快，她找到了从第一卷案件档案里摘抄出来的、关于李建雄社会关系和经济往来的一些零散记录。其中有一条不起眼的备注，提到李建雄生前曾短暂参与过一个名为“社会生态研究基金会”（Social Ecology Research Foundation）资助的、关于城市孤独人群的小型问卷调查，获得过一笔微薄的报酬。

当时，这看起来和李建雄的死亡毫无关联，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背景信息，几乎被所有人忽略了。

S.E.R.F. …… Social Ecology Research Foundation ……

秦望舒抬起头，看向林深和赵建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你们还记得……李建雄案卷宗里，提到的那个‘社会生态研究基金会’吗？”

林深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他立刻走到秦望舒身后，俯身看向她的屏幕和笔记。“那个搞问卷调查的基金会？”

“对。”秦望舒指着屏幕上那几条破碎记录里的“S.E.R.F.”缩写和“基金会”字样，“在这里，这个缩写，和‘评估’、‘资金’、‘研究样本’这些词一起出现了。虽然上下文缺失，但……不太可能是巧合。”

赵建国也凑了过来，眯着眼看着那些字符，脸色沉了下来：“他妈的……怎么又是这玩意儿？阴魂不散啊！一个破基金会，怎么跟‘深渊’的名单扯上关系了？难道他们是一伙的？”

陈诺也停下了手里的活，扭过头来，脸上带着惊讶和困惑：“基金会？什么基金会？这……这怎么又扯出个新线索？”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名单本身带来的震撼还没完全消化，现在又冒出来一个看似无关、却可能隐藏着更深联系的“社会生态研究基金会”。它像一根若隐若现的丝线，轻轻地将第一卷的李建雄案，和第二卷的叶炜案、以及这份恐怖的“清理清单”，串联了起来。

但这根线太细了，太模糊了。它指向的，是一个在明面上可能拥有合法身份、甚至可能打着学术研究旗号的组织。它和隐藏在暗处的“深渊”到底是什么关系？是“深渊”用于洗钱或收集社会数据的白手套？是它的资金来源？还是……它就是“深渊”本身用来伪装的一部分？

不知道。

那些无法破解的加密文件里，会不会藏着答案？那些损坏的数据碎片里，会不会还有关于这个基金会的更多信息？

全都是问号。

他们以为自己打开了一个宝箱，看清了里面最触目惊心的东西（名单）。但现在才发现，宝箱下面还连着一个更深、更黑暗的迷宫入口。

林深直起身，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些无法打开的加密文件，又看向秦望舒笔记上关于基金会的记录。

“基金会……”他低声重复了一遍，眼神深邃，“李建雄……叶炜……名单……现在又是这个基金会……”

他感觉一张更大的、更加错综复杂的网，正在他的眼前缓缓浮现。之前的案件，之前的线索，都不是孤立的。它们像散落的珠子，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基金会”，隐隐地串在了一起。

“查。”林深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两条线。陈诺，你继续想办法啃这些硬骨头（加密文件），看看能不能撬开一点缝隙。望舒，老赵，我们重新梳理所有卷宗，重点排查与这个‘社会生态研究基金会’有任何关联的蛛丝马迹，无论多微小。”

他们拿到了一部分答案，却引出了更多、更令人不安的谜题。

帝国的阴影之下，隐藏着更复杂的脉络。

而他们，只是刚刚掀开了冰山最上面的一角。冰冷的海水下面，那庞大的山体究竟还隐藏着什么，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