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序罪谕 第42章 断尾求生

蓝屏。

死亡一样的蓝屏，像块冰冷的裹尸布，蒙在了屏幕上，也蒙在了陈诺的心上。主机里硬盘那垂死的“嘎吱”声也停了，只剩下UpS电源还在不知死活地滴滴答答，每一声都像是在倒数着他们的失败。

完了。全完了。他甚至能感觉到林深和赵建国钉在他后背上的目光，那目光沉得能把他压垮。

不行。不能就这么完了。

叶炜不能白死。李建雄的名字不能白躺在那里。方震……方震不能成为下一个！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像垂死病人心脏的最后一次剧烈搏动，猛地炸响在他一片空白的大脑里。

应急程序！那个他偷偷写好的、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像个终极保险丝一样的玩意儿！

那根本不是什么正经程序，更像是一个数字恐怖分子。它的逻辑简单粗暴到了极点——一旦激活，会瞬间榨干系统剩余的所有运算能力，无视一切权限和损坏风险，像一头疯牛，强行扫描所有存储介质，寻找并锁定特定类型的核心文件（他预设的就是名单和关键通讯记录的结构特征），然后，不管用什么方法，哪怕是把数据撕成碎片，也要把它们塞进一个预先指定的、物理隔离的、离线的安全屋里！

代价？代价就是系统会在这个过程中被彻底撕碎，所有其他数据、外围设备、甚至主板和硬盘本身，都可能因为这种暴力操作而永久性损伤乃至报废！

这是断尾求生。不，这他妈是把自己拦腰砍断，只为了把心脏扔到岸上！

他没有时间解释，没有时间犹豫。主机虽然蓝屏，但UpS还在供电，内核也许还有几秒钟的残存意识。

他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决绝，猛地砸在键盘上，输入了一长串他自己都快忘记的、如同诅咒般的激活代码——回车！

“你干什么？！”赵建国看到他突然动作，惊疑地吼道。

晚了。

在代码输入的瞬间，那块蓝色的“裹尸布”屏幕，猛地闪烁了一下，然后变成了一片更加诡异的、不断翻滚的、由“0”和“1”组成的原始二进制瀑布！速度快得肉眼根本无法捕捉！

与此同时，已经沉寂的主机箱内部，传来一声极其刺耳的、如同金属被强行弯折的“吱——”声！紧接着，是电容爆裂的“噼啪”脆响！一股浓烈得呛人的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带着电子元件烧毁特有的辛辣。

机箱侧面，甚至开始冒出明显的、带着火星的青烟！

“陈诺！”林深低喝一声，他看出了不对。这不是正常的操作。

“别管我！秦姐！硬盘！把三号硬盘接上备用电源！快！”陈诺头也不回地嘶吼，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奔腾的二进制瀑布，手指在键盘上疯狂地敲打着辅助指令，试图引导那股被他释放出来的、狂暴的数据洪流，冲向正确的方向——那块被秦望舒拿在手里、漆皮都有些剥落的暗红色移动硬盘。

秦望舒没有丝毫迟疑，她像是早已准备好，动作快得惊人。扯掉普通数据线，换上带独立供电接口的转接线，将那块暗红色的硬盘连接到一个巴掌大的、电池供电的便携式硬盘底座上。指示灯亮起——稳定的绿色。

“通道建立了！”她喊道，声音带着紧绷。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陈诺的主机发出了最后一声、如同垂死野兽般的哀鸣！硬盘磁头刮擦盘片的噪音尖锐到让人头皮发麻！

那块暗红色的移动硬盘，指示灯开始以一种极其恐怖的速度疯狂闪烁！红绿交替，快得几乎连成一片！硬盘本身发出了细微的、高频率的震动和嗡鸣，仿佛下一秒就要因为过载而解体！

陈诺能看到资源监视器（虽然大部分已经失效）上，代表那块移动硬盘的写入速度，飙到了一个他从未见过、也绝不可能达到的天文数字！这根本不是写入，这是数据海啸直接拍在了硬盘的存储颗粒上！

“撑住！你他妈给我撑住！”他不知道是在对硬盘喊，还是对自己喊。

五秒。

十秒。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主机的焦糊味越来越浓，青烟已经变成了明显的黑烟。二进制瀑布的滚动开始变得断断续续，出现了大片的乱码和空白。

突然——

“哔——！”

一声长鸣，从主机内部传来，尖锐而凄厉。

屏幕上奔腾的二进制瀑布，戛然而止。

彻底的黑屏。

这一次，是真正的、死一样的寂静。连UpS的滴答声都听不到了——整个电路似乎都烧毁了。

只有那块暗红色的移动硬盘，指示灯还亮着。从之前疯狂的闪烁，慢慢、慢慢地，恢复成了平稳的、呼吸般的绿色闪烁。

它，还活着。

陈诺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来，瘫软在地，背靠着滚烫甚至有些烫手的机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腔像个破风箱一样起伏。他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一片湿漉漉的冰凉。

林深一个箭步上前，没有先去扶陈诺，而是目光锐利地看向秦望舒。

秦望舒小心地检查着那块暗红色的移动硬盘，感受着它依旧有些发烫的外壳，又快速将它连接到那台完全离线的备用笔记本电脑上。简单的检测程序运行后，她抬起头，看向林深，又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陈诺，缓缓地，点了点头。

“核心数据……应该保住了大部分。”她的声音也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但是……”

她没再说下去。

但是代价呢？

陈诺那台冒着黑烟、散发着焦臭的主机，就是代价。那些在争夺中被牺牲掉的外围数据和日志，就是代价。

房间里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绝望的气息。

他们确实砍断了自己的尾巴，从深渊巨口的边缘，抢回了一点可能燎原的火种。

但这火种，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而他们自己，也已伤痕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