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序罪谕 第15章 凝固的秒针

“社会生态研究基金会”。

这八个字被林深用红色的记号笔，重重地圈了起来，笔尖几乎要戳穿白板。它像一个突然浮出水面的冰山一角，冰冷、庞大，带着未知的威胁，牢牢占据了线索图的最中心。从李建雄的“社会冗余人口”判定，到串联三个案发现场的特殊磁性颗粒，再到经济犯罪调查科确认的深厚背景和极高**权限，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扭曲着指向这个看似光鲜的学术机构。

“‘基石’……”林深凝视着白板，低声重复。这个词不再空洞，它被赋予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所有人心头。如果“基金会”是冰山，那“基石”可能就是支撑其水下沉寂部分的根基，是“深渊”真正计划的代号。

“‘暂停接触’又是什么意思？”赵建国抱着手臂，眉头紧锁，像在思考一个无解的棋局，“我们刚摸到一点边，他们就下令收缩？是怕我们深挖，还是……这本身就是计划的一部分，故意让我们看到‘基金会’，然后掐断，让我们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这个看似唯一的方向？”

老刑警的直觉总是带着多疑的锋芒。这确实像“深渊”的风格，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永远让你在迷雾中打转。

“两种可能性都存在。”林深没有否认，“但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抓住的、有实体指向的线索。不能放过。”他转向陈诺，“基金会所有的公开信息，资助项目，理事成员背景，哪怕是最外围的关联企业，全部挖出来。注意隐蔽，不要触发任何警报。”

“明白！”陈诺用力点头，手指已经在键盘上蓄势待发，镜片后的眼神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探险家。

秦望舒则更加沉默。她回到实验室，对着那些含有特殊磁性颗粒的证物，试图从微观世界里找到更多能将“基金会”与具体罪行连接起来的铁证。那些冰冷的颗粒在她手下，仿佛带着某种无声的诉说。

调查似乎进入了一种奇怪的节奏。一方面，“深渊”和“舞台傀儡师”的直接挑衅停止了，城市恢复了表面的平静，没有新的谋杀，没有新的木偶，连周敏那边也安静得像一口枯井。另一方面，对“社会生态研究基金会”的调查却如同在泥沼中前行，每一步都艰难无比。基金会结构复杂，关联方盘根错节，且所有敏感信息都被严密保护，陈诺的黑客手段几次险些触及核心，都被强大的防火墙和反追踪系统挡了回来。

一种无形的压力在积累。不是来自枪林弹雨，而是来自这令人窒息的、不知对手下一步动向的寂静。林深知道，这平静之下，必然涌动着更深的暗流。

这天傍晚，林深独自留在办公室，窗外是城市渐次亮起的灯火，勾勒出繁华的轮廓。他站在白板前，目光依次掠过李建雄的照片、三年前老杨牺牲的现场照片、废弃中继塔的木偶照片、仓库区死者以及那个微笑木偶的照片，最后，定格在“社会生态研究基金会”和“基石”这两个词上。

他在脑海里一遍遍重构着所有细节，试图找出被忽略的关联。那个穿着风衣奔跑的木偶，代表老杨；那个静坐微笑的木偶，又代表谁？是那个死去的看守员，还是……另有所指？“暂停接触”的命令，为何在那个时间点出现？

就在他思绪纷乱之际，内线电话突然尖锐地响起，打破了夜晚的宁静。是物证保管室打来的。

“林队，您最好来一下。”值班管理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秦法医下午送来的、从仓库木偶身上提取的证物……有点不对劲。”

林深的心猛地一沉，立刻起身冲向楼下的物证保管室。

保管室里灯光冷白，照着一排排整齐的金属货架。管理员指着其中一个打开的证物盒，脸色发白。盒子里放着几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是秦望舒从木偶身上提取的泥土、纤维以及那些特殊的磁性颗粒。

“刚才我例行检查，发现……发现这个袋子……”管理员指着一个装有少量暗红色颗粒的袋子，那颜色像是凝固的血迹混杂着泥土，“它……它好像在动？”

林深凑近，凝神看去。在冷白色的灯光下，那些暗红色的颗粒极其细微，肉眼几乎难以分辨。但仔细凝视，会发现它们并非静止不动，而是在极其缓慢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改变着位置，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在证物袋底部勾勒出某种模糊的、变幻的图案。

不是生物性的蠕动，更像是某种物理现象。

林深立刻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将证物袋拿到灯光更亮处，并用手机摄像头放大观察。透过屏幕，那细微的变化更加明显。颗粒的移动并非无序，它们似乎正在组成一个极其简单的符号——一个圆圈，中间有一个点。

像一只简化了的眼睛。

与此同时，那些原本散落在其他证物袋里的、秦望舒发现的特殊磁性氧化铁颗粒，也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应，在袋子里微微震颤起来。

林深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这不是巧合！

他立刻打电话给秦望舒和陈诺。

秦望舒赶到后，看到证物袋里的变化，清冷的脸上也浮现出震惊。她立刻取样，准备在更精密的仪器下分析这些暗红色颗粒的成分和运动原理。

陈诺则带着他的设备冲了进来，当他用高灵敏度的电磁场探测仪靠近证物袋时，仪器发出了轻微的、但持续不断的蜂鸣。

“有微弱的、特定频率的电磁场正在影响这些颗粒！”陈诺的声音带着发现新大陆的兴奋和一丝毛骨悚然，“来源……来源不在保管室内部！是外部信号！远程的，非常微弱，但极其精准！”

远程操控证物？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但事实就发生在眼前。

“能追踪信号源吗？”林深急问。

“太弱了，而且一闪即逝，像是定时发送的脉冲……”陈诺快速操作着设备，额头渗出汗珠，“只能大致判断方向……城北！信号源在城北！”

城北？那里是……

林深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是一条新的匿名信息，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无法追踪的号码：

“观察力有进步。但时间不多了。滴答……滴答……”

附着一张图片。图片内容，是某个房间的角落，光线昏暗，地面上，用同样的暗红色颗粒，组成了一个更大的、完整的“眼睛”符号。而在符号的旁边，散落着几样东西——一个儿童用的塑料水杯，半截断裂的粉色头绳，还有一个……小小的、脏兮兮的毛绒兔子玩偶。

那些物件，透着一股不祥的、属于孩童的气息。

林深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

“深渊”没有停止行动。他们只是转换了舞台。那“暂停接触”是烟雾弹，而这远程操控的证物和这张充满暗示的照片，才是他们真正的下一步！

他们的目标……是孩子？

“查！立刻查这个图片的背景！城北所有相关区域，重点是学校、幼儿园、居民区！快！”林深的声音因极度紧绷而嘶哑，他抓起车钥匙，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般冲了出去。

会议室的白板上，那凝固的线索图仿佛活了过来，而一根新的、带着血腥味的指针，正带着滴答作响的倒计时，狠狠指向了一个未知的、更令人心悸的方向。

时间，真的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