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序罪谕 第14章 基石之影

城西仓库的灯光被临时架起，将那片发现尸体的角落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阴冷。那个面带诡异微笑的木偶，在强光下更显得刺眼，它空洞的眼窝仿佛正凝视着在场每一个忙碌的身影。

看守员的尸体被小心地运走，秦望舒跟随回去进行详细尸检。现场只剩下勘测人员和林深、赵建国等人。

“收音机是改装过的，”一个技术警员报告，“内置了简单的定时播放模块和信号接收器。87.5 mhz只是伪装，真正触发播放的，是特定频率的远程无线信号。”他指了指收音机内部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小元件，“就像遥控玩具一样。”

陈诺的声音从尚未挂断的通讯器里传来，带着懊恼和一丝兴奋：“没错！林队，那个短暂的数据流就是遥控信号！它利用了仓库区一个老旧安保系统的无线中继器漏洞，精准定位到这个收音机。包括我们的赶到，行动，甚至我们搜查时产生的特定无线电噪音，都可能成为触发条件的一部分！他们算计好了每一步！”

“基石……”林深咀嚼着这个从冰冷声音里吐出的词，它像一块投入迷雾的石头，未能指明方向，却确认了水下确实藏着庞然大物。“老赵，这个词，在我们过去的案卷里，或者近期处理的案件中，有过印象吗？”

赵建国花白的眉毛拧成了疙瘩，仔细回忆着，最终摇了摇头：“没有。听起来像是个代号，或者某个计划的名称。”他顿了顿，语气沉重，“如果这真是‘深渊’的核心计划，那它的图谋，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大。”

更大的图谋。林深看着那个被取走的木偶原先所在的位置，地面上只留下一圈浅浅的印痕。杀戮，挑衅，心理操控，现在又出现了指向不明的“基石”。这个组织，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深不见底。

现场再没有更多的发现。那个微笑的木偶和定时收音机，似乎就是“深渊”想要留在这里的全部“惊喜”。

回到调查中心时，夜色已深。会议室的灯还亮着，秦望舒的初步尸检报告已经出来。

“死者确系中毒身亡，”秦望舒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但眼神里带着专业的审慎，“毒物是一种合成生物碱，作用迅速，来源罕见。在他的指甲缝里，发现了一些微量的、不属于仓库环境的纤维和金属碎屑，成分正在分析。没有搏斗痕迹，初步判断是被人诱骗或强迫服毒。”

又一个看似无关的生命被轻易抹去，只为了传递一个词，完成一场“演出”。林深感到一股无名火在胸腔里燃烧，那是对生命被如此轻贱的愤怒。

“查！以‘基石’为关键词，交叉检索所有数据库，包括金融记录、企业注册、科研项目、甚至是一些边缘论坛的黑话！”林深下达指令，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陈诺，扩大信号监控范围，不要只盯着我们已知的‘幽灵频率’，任何与仓库区那个触发信号特征相似的，哪怕再微弱，也要捕捉！”

接下来的两天，整个小组像上了发条的机器，在浩如烟海的数据和枯燥的监控中寻找那一丝微光。

李建雄的案子和三年前的旧案似乎暂时陷入了僵局，周敏依旧像一块撬不开的石头，而“舞台傀儡师”和“深渊”在留下“基石”的线索后，再次隐入了黑暗，没有新的动作。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反而更让人不安。

陈诺几乎住在了技术间，屏幕上流动的数据瀑布映得他脸色发青。他对“基石”的检索一无所获，这个词太普通，关联结果多如牛毛，且大多毫无意义。对信号的监控也如同大海捞针。

直到第三天下午，秦望舒那边传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发现。

她并没有参与“基石”的检索，而是遵循着法医的本能，继续埋头于那些物证——从李建雄案发现场收集的所有细微物证，到三年前旧案重新检验的样本，再到仓库木偶身上提取的微量证物。

她敲开了林深办公室的门，手里拿着一份检测报告。

“林队，”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我对比了所有案件中发现的、不属于常规环境的特殊微粒。在李建雄别墅书房窗框的灰尘里，三年前旧案某个木偶关节的缝隙中，以及这次仓库木偶鞋底沾染的泥土里……都发现了同一种极其微量的、人工合成的磁性氧化铁颗粒，掺杂了特定的稀土元素。”

林深猛地抬起头。

秦望舒将报告递给他：“这种颗粒非常特殊，并非工业常用品。它的形态和成分，更常见于……高精度磁记录介质，或者某些特定类型的实验室标记物。”

一条看不见的线，似乎将三个看似独立的现场串联了起来。

“能追踪来源吗？”林深立刻问道。

“很难，这种材料的生产和使用记录很不完善。”秦望舒摇头，“但是，我在尝试分析其元素同位素比率时，发现了一个更奇怪的关联。”她指向报告末尾的一组数据，“这个同位素特征，与我三年前在一次协助经济犯罪调查科处理的案件中，接触过的一种来自‘社会生态研究基金会’资助的实验室耗材，高度吻合。当时那起案件涉及科研经费挪用，所以我有点印象。”

社会生态研究基金会！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深脑海中的迷雾！

李建雄收到的“通知书”上，判定他是“社会冗余人口”。而调查这个“冗余”标准的线索，隐隐指向某个背景深厚的“研究机构”……

难道，“社会生态研究基金会”，就是“深渊”理念的来源？或者，是它的掩护？甚至……就是“基石”本身？

林深立刻抓起内部电话，接通了经济犯罪调查科的老熟人。短暂的沟通后，他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

他放下电话，看向秦望舒，眼神锐利如刀：“老经侦那边确认，那个基金会背景很深，涉及多个领域的‘社会行为学研究’，资助方错综复杂，而且……享有极高的**保护权限。我们之前的调查，从未触及过它。”

“深渊”的影子，似乎第一次，隐约投射到了一个有着合法外衣的实体之上。

“基石”……“社会生态研究基金会”……这两者之间，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而几乎就在林深得到这个消息的同时，陈诺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惊疑不定：

“林队！我们之前一直监控的、周敏及其关联人的通讯，刚刚截获到一条经过多次转码、极其隐晦的信息，接收方是一个海外加密邮箱。信息内容破译后只有两个字——”

陈诺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

“暂停接触。”

暂停接触？在这个他们刚刚摸到“基金会”边缘的时刻？

是“深渊”察觉了他们的动向，决定暂时潜伏？还是……这又是一个新的、引导他们走向错误方向的指令？

林深看着屏幕上“社会生态研究基金会”那几个冰冷的宋体字，又想起“暂停接触”那四个更冷的字。

他知道，他们可能已经站在了一个巨大迷宫的入口。而黑暗中的对手，正在迷宫的深处，静静地调整着下一幕的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