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切汹涌的暗流,无一能逃过高居成都皇城之内的皇帝刘禅与丞相诸葛亮那双早已洞悉一切、明见万里的眼睛。
刘禅的警觉,并非凭空而生,其深处萦绕着对另一段时空碎片模糊却尖锐的记忆,正隐隐牵动他的直觉,敲响警钟;
而诸葛亮的洞察,则源于其经天纬地、明察秋毫的卓绝智慧,如一面高悬的明镜,清晰无误地映照着蜀汉的每一处角落,乃至最幽暗的人心。
当然,这一切的背后,李敏与其麾下那如同无声蛛网般已蔓延至蜀汉国内的每一寸肌理的白毦暗卫功不可没。
自涪城张氏覆灭、新政雷厉推行以来,刘禅与诸葛亮便已密令对李严进行无孔不入的严密监视,事无巨细,一切风吹草动皆需呈报。
在地方,李敏如同附骨之影,悄然编织着信息的天罗地网;而在中枢,大统领陈到则坐镇成都,如同最沉稳的磐石,精准地汇总、剖析、传达指令,完美衔接上下,将这条无形战线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水泼不进。
就在成都郊外春耕景象一派欣欣向荣、神农院内炉火正红、各项革新如火如荼推进之际,一份来自东方、盖有永安都督府李严紧急军印的六百里加急军报,宛若腊月里一整桶冰水,骤然泼入滚沸的油锅,瞬间在原本因春耕和新政初显成效而略显平和的成都朝堂之上炸裂开来!
声浪所及,人心惶惶,波澜骤起,一股无形却足以令人窒息的紧张感迅速弥漫开来,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
这份由李严亲笔签押、言辞极其“恳切”乃至“沉痛”的军报宣称:
根据前方“确凿无误”、“多方验证”的边境急报,东吴大都督陆逊正暗中大规模调集水陆精锐,大型楼船战舰云集秭归港,“捷胜”、“虎威”等精锐营号旗依稀可辨,艨艟斗舰穿梭不息,江面帆影遮天蔽日,估测大小战舰逾二百艘,披甲之士恐不下三万之众,似有倾巢而出、溯江西进、大举窥伺我白帝城乃至巴东之险恶意图!
军报甚至附上了所谓“目击”商旅(如涪陵贩丝客张洪、江州盐商李涣)的零星证词与对吴军规模的夸张估算,细节详尽,宛若亲见。
与此同时,奏报更以大量篇幅极力渲染巴郡、巴西等地山蛮因《限荒令》清丈土地、“侵害其世代祖居之地”、“毁其宗祠祖坟”而怨声载道、群情汹汹。
声称已有朐忍县甘家寨、临江县盘龙山十八洞等数个大型寨子不堪忍受,在其首领“盘龙王”申屠黑、“鬼师”朴胡率领下啸聚山林,公然攻掠县城,焚烧官衙,“朐忍县西市官仓被焚,县丞力战负伤”、“三批运往白帝之军粮于途中被劫”,与当地官军发生激烈冲突,造成“局势急剧糜烂,百姓流离失所,边境烽烟四起,恳请之民泣血于道”。
其文辞之夸张激烈,描绘之惨不忍睹,仿佛蜀汉东部半壁江山已顷刻危殆,字字句句都透着一股山雨欲来、大厦将倾的极致压迫感。
李严在奏报结尾,语气近乎悲怆绝望地直言:“陛下,丞相!如今东吴大军压境,虎视于外;境内蛮夷复叛,烽烟于内!内忧外患,交迫而至!永安守军兵微将寡,双拳难敌四手,腹背受敌,实难兼顾两面!……”
“臣李严及永安将士皆愿效死,然恐独力难支,有负先帝与陛下重托!”
“臣泣血恳请朝廷体恤边关将士之艰辛,速调汉中粮秣十万斛、精兵三万火速东援,以固我东方门户,稳我社稷根基!”
“并万望朝廷暂缓巴蜀之地《限荒令》推行,先行安抚地方,以免再度激起更大民变,致使我大汉腹背受敌,江山倾覆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这番陈述,已将拒绝他的请求与“江山倾覆”直接画上了等号。
消息传来,朝野顿时震动。那些原本就对《限荒令》心存抵触、或与李严利益攸关、暗通款曲的官员们(如光禄大夫杜琼及数名益州本土出身的谏议大夫)仿佛瞬间找到了发难的绝佳借口和主心骨,顿时哗然一片,纷纷上奏,引经据典,言辞激烈更甚以往。
杜琼更是在朝会上颤声疾呼,几乎老泪纵横:“陛下!李都督乃先帝托孤之重臣,镇守国门,岂会妄言?今内外交困,当以稳字当头!若因清丈田亩而致江山倾危,我等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众人群情激愤,要求朝廷必须以大局为重,必须立即满足前线需求,暂停乃至取消清丈。
他们的奏章之中,甚至已不加掩饰地暗指新政过于激进,苛待士族与地方,方招致此番内外交攻之祸患,将李严的诉求包装成了眼下唯一正确且迫切的救国良策。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沉重山峦,带着汹涌的、看似“正义”的舆情骤然压向丞相府与皇宫深处,试图迫使决策者屈服。……
密殿之内,门窗紧闭,烛火因空气凝滞而显得有些摇曳不定,光线晦暗,却更映照出丞相诸葛亮凝重如铁石、却无半分慌乱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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