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力求融合天文知识于人文关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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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的光线总是带着一种奇特的质感,它不像外界阳光那样拥有分明的棱角与奔放的热情,而是被厚重的窗帘与医院墙壁特有的苍白反复过滤后,剩下的一种柔和却挥之不去的沉郁。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与某种难以名状的、属于生命缓慢流逝的气息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寂静,唯有生命体征监测仪规律而单调的“嘀嗒”声,像一颗微型脉冲星,固执地标记着时间的流逝,也标记着病床上那个伟大生命最后的航程。
傅博文轻轻推开房门,脚步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这片空间的宁静,也怕惊扰了爷爷傅水恒那已然与星辰大海相连的梦境。他走到床边,凝视着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曾经在讲台上神采飞扬、在观测站里目光如炬、在无数个深夜里为他指点星图的爷爷,此刻是如此瘦削、如此安详,仿佛所有的锋芒与重量都已交付给宇宙,只留下一具轻灵的、即将融入星空的躯壳。皱纹如同干涸河床的遗迹,深刻在老人的额角与眼尾,每一条似乎都镌刻着一次遥远的超新星爆发,一次对引力波的成功捕捉,或是一次对系外行星生命的无尽遐思。
傅博文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轻轻握住爷爷那只布满老年斑、静脉清晰可见的手。那只手,曾经稳健地操控过射电望远镜的旋钮,曾经在黑板上一笔一划推导出复杂的轨道方程,曾经拍着他的肩膀,告诉他“孩子的想象力,是宇宙最后的边疆”。此刻,这双手却只是微凉地、无力地躺在他的掌心。巨大的悲痛如同星际尘埃云,瞬间包裹了他,让他几乎窒息。他想起爷爷常说的话:“博文,我们来自星尘,终将归于星尘。死亡,不过是物质形态的转换,能量守恒,精神不灭。” 道理他懂,用天体物理学的语言,他甚至能精确描述恒星坍缩、元素抛洒、生命分子在星际介质中形成的全过程。但当这一切发生在至亲身上,那冰冷的公式与恢弘的宇宙图景,都无法填补内心被撕裂的那个黑洞。
不知过了多久,傅水恒的眼睫微微颤动,像是从一场极其遥远的航行中缓缓归港。他缓缓睁开眼,那双曾经映照过无数星辰、洞察过宇宙深奥的眼睛,此刻显得有些浑浊,仿佛蒙上了一层来自遥远星系的星际介质。然而,当他的目光聚焦在傅博文脸上时,那浑浊之中骤然亮起一点微光,如同夜空中一颗倔强的、穿越了数万光年才抵达我们视野的恒星。
“博文…你回来了…” 老人的声音极其微弱,带着气流穿过狭窄缝隙的嘶哑,却依旧保持着一种奇异的、属于学者的清晰语调。
“爷爷,我回来了。” 傅博文用力握紧爷爷的手,声音哽咽,“舰队…‘深空之影’的探索任务可以等,我必须回来陪您。”
傅水恒的嘴角极其缓慢地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微笑弧度。“探索…不该等待…但回来,也好。” 他停顿了许久,仿佛每一次呼吸都需要调动全身残余的能量,“我…刚刚好像…又去猎户座大星云逛了一圈…那里的原行星盘…真是壮丽啊…”
他的目光飘向窗外,虽然厚重的窗帘阻隔了真实的天空,但他的视线似乎早已穿透了一切物理屏障,投向了无垠的宇宙深处。“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恒星 nursery 吗?猎户座M42…那些巨大的气体云柱,像宇宙的参天古木,新的太阳系…就在那里孕育。引力是雕刻师…角动量守恒决定着它们的命运…有些会形成单星系统,像我们…有些,会成为双星,彼此缠绕,共度一生…”
傅博文静静地听着,他知道,爷爷并非在呓语,而是在用他一生挚爱的方式,进行最后的告别。他是在用宇宙的诞生,来隐喻生命的轮回。
“生命…或许就诞生于那样的混沌与秩序之间…” 傅水恒继续喃喃,声音越来越轻,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病房的空气中,“氨基酸…核苷酸…在彗星的冰核里,在小行星的撞击中…经历了无数偶然与必然…最终,在这里,” 他极其艰难地动了动手指,似乎想指向某个地方,“在地球上,开出了意识的花朵…我们,就是宇宙认识它自身的一种方式…”
这番话语,超越了病痛,超越了死亡,将个体的生命置于一百三十七亿年宇宙演化的宏大叙事之中。傅博文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与平静交织的情绪。个人的悲欢,在这样浩渺的时空尺度下,似乎变得轻盈,但也正因为这意识的“花朵”如此短暂而珍贵,其绽放与凋零才更令人心碎。
“爷爷…” 傅博文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您的一生,就是人类认识宇宙的一座灯塔。”
傅水恒缓缓摇了摇头,目光重新聚焦在孙子脸上,那点微光再次亮起。“灯塔…会熄灭…但光,已经发出…会在宇宙中…继续旅行。” 他示意傅博文靠近一些,然后用眼神示意床头柜的一个陈旧木盒。“打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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