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的银心,曾是望远镜中一个模糊的光斑,是无数神话与猜想萦绕的终极秘境。此刻,它毫无保留地展现在“远航者”号面前,却并非预想中的璀璨星海或狂暴黑洞视界,而是一个……难以用任何已知物理学和哲学语言精确描述的“存在”。
陈智林博士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飞速跳动,各项传感器读数疯狂闪烁,然后归于一种令人不安的死寂,或者说是超越其测量极限的饱和。他的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教授,所有常规探测手段……失效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科学信仰面临颠覆时的本能反应,“光学传感器捕捉到的是一片绝对的黑暗,并非没有光,而是光线在那里……被扭曲成了我们无法解析的形态。辐射谱仪一片空白,不是没有辐射,而是那里的能量波动形式……不属于任何已知的电磁波谱。”
傅水恒教授站在舷窗前,双手负后,那双向来洞察世事的眼眸,此刻也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惊奇。他看到的,是一个横亘在宇宙尺度的、缓慢旋转的“漩涡”。这漩涡并非由星辰或气体尘埃构成,它没有颜色,没有边界,甚至没有确切的“形状”,更像是一种作用于时空本身的、巨大的“纹理”或“褶皱”。凝视它,会感到一种灵魂层面的晕眩,仿佛自身的思维都要被其吸入、重组。
“不是物质,智林。”傅教授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像是在诵读某种古老的谶语,“我们看到的,是‘效应’,是某种更根本的存在所投下的‘影子’。”
小博文趴在另一扇舷窗边,眼睛瞪得大大的,没有大人们的惊惧,只有纯粹到极致的好奇。他歪着头,小声说:“爷爷,陈叔叔,它……在唱歌吗?我感觉好像听到了很轻很轻的声音,但又好像不是用耳朵听到的。”
孩子天真无邪的话语,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两位科学家思维中的迷雾。不是听到的?是感觉到的?
陈智林猛地调出了飞船最尖端、也最偏门的探测系统——引力波干涉仪。通常,这套系统用于捕捉亿万光年外黑洞合并等事件产生的微弱时空涟漪,灵敏度极高,但在此刻,当传感器对准那银心漩涡时——
“呜——!”
刺耳的警报声并非源于危险,而是源于数据洪流瞬间冲破了系统预设的阈值。主屏幕上,原本应该显示细微波形的界面,被一片浩瀚无垠、复杂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动态网络图景所淹没。
那是一个……由无数条纤细、闪耀、不断生成又湮灭的“线”编织成的巨大网络。每一条“线”,都是一道强度高到匪夷所思的引力波束。它们并非杂乱无章,而是遵循着某种深邃至极的几何与拓扑规律,相互交织、缠绕、共振,构成一个立体、多层次、且似乎在不断演化的复杂结构。其规模之大,超越了行星系,甚至超越了星云,它就那样静静地盘踞在银心,如同一个笼罩了核心区域的、无形的神经网络。
“引力波……全是引力波……”陈智林喃喃自语,声音干涩,“这……这怎么可能?引力波是时空的涟漪,是物质和能量剧烈运动产生的‘结果’,它本身……怎么能如此稳定、如此有序地构成一个……结构?”
傅教授走近屏幕,目光灼灼地凝视着那幅由纯粹引力描绘出的壮丽图景。那网络中的每一条引力波束,其频率、振幅、相位都在极速变化,但变化之中又蕴含着一种整体的、和谐的韵律,仿佛一曲用时空本身演奏的、宏大无边的交响乐。
“我们错了,一直错了。”傅教授的声音带着一种发现真理的战栗,“我们以为守护者文明,会是一个发展了亿万年的、拥有超级技术和物质形态的种族。但或许……他们早已超越了那个阶段。”
他指向屏幕上那流动不息的引力波网络:“这,就是他们。或者说,这是他们存在的‘载体’和‘表现形式’。一个……由纯引力波构成的巨大网络意识体。”
“意识……体?”陈智林感到自己的世界观正在碎裂,“教授,您的意思是,这个引力波网络……是一个活着的……思想?”
“不仅仅是思想。”傅水恒的眼神穿透了屏幕,似乎在与那网络本身对视,“引力,是宇宙四种基本相互作用中最微弱,但作用距离最远、最普遍的一种。它维系着星系,塑造着宇宙的大尺度结构。如果有一个文明,能够摒弃短暂易朽的物质形态,将自身的意识和存在完全融入引力这种宇宙最基本的‘纤维’之中,那么他们……”
“他们就近乎于……永恒。”陈智林接上了他的话,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他们以时空的脉络为躯壳,以引力波的共振为语言,以宇宙的膨胀与收缩为呼吸……这,就是守护者文明的真相?”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们的猜测,那原本只是在屏幕上静静流淌的引力波网络,突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网络的中心区域,那些最复杂、最密集的引力波束开始以一种特定的模式振荡起来。这种振荡并非物理上的震动,而是一种信息层面的“编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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