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之翼：女皇的征途 第81章 星夜疾驰护希望

初颜公主坐在推广司临时衙署的值房内，窗外已是夜色浓重，梆子声遥遥传来，提示着亥时已过。桌案上，一盏孤灯散发出昏黄的光晕，将她专注的侧影投在身后满墙的书架舆图上。

她面前摊开着张昀翰林精心编纂的《红焰薯种植要略》初稿，纸墨清香犹在，字迹工整，图画清晰，每一个细节都凝聚着心血与期望。

然而，此刻的她却有些心神不宁，目光虽落在纸页上，心思却早已飘远。一种莫名的不安感，如同细微却执拗的蛛丝，从午后开始便悄然缠绕上心头，越是夜深人静，便越是清晰紧密，勒得她心口发闷，难以呼吸。

这种直觉，并非空穴来风。它源于悬崖边那支淬毒的弩箭带来的死亡阴影，源于朝堂上那看似妥协实则暗藏杀机的沉默，更源于她内心深处对敌人不择手段程度的清醒认知。庞太师一党近日过于安静了，这绝非他们的风格。他们像极了经验老到的猎手，在猎物放松警惕之时，才会发出致命一击。他们绝不会坐视红焰薯成功推广，动摇他们的利益根基。明的不行，暗地里的阴谋必然早已启动。

可她反复思量，推敲每一个环节。育种基地守卫森严，库房苗圃更是重点看护，滴水不漏。示范户的遴选虽慢，却步步为营，严格核查。技术指导随时待命，宣传册子即将刊印……似乎一切可能的漏洞都被堵上了。

但那不安感如同附骨之蛆，驱之不散。

她蓦地站起身，在值房内踱步。目光扫过墙上悬挂的京畿地图，最终落在了皇庄区域的详细绘图上。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那些代表田亩、水渠的线条。

水源！

她脑中仿佛有一道电光闪过！是了，无论是人还是作物，都离不开水！如果敌人想要大面积、隐蔽地做手脚，还有什么比在水源上动手更隐蔽、更高效、更防不胜防的？！

她立刻扑到地图前，仔细审视皇庄的水系网络。主渠来自玉泉山，水流丰沛，一路都有兵丁看守，难以下手。但主渠之下，还有数条分支小溪，用于灌溉不同区域……她的手指猛地停在西南角的一条细线上！这条溪流较小，主要灌溉一片土质稍差的坡地苗圃，那里培育的是一些次级的、用于后续抗逆性实验的苗株，守卫相对薄弱……如果她是敌人……

一个极其可怕却又合情合理的阴谋瞬间在她脑海中勾勒成型——投毒！而且是难以立刻察觉的慢性毒药！目标或许不是那些最好的苗，而是任何可能被分发出去的苗！一旦带有隐疾的苗被农户领回去，种下去，在一段时间后突然大面积枯死……届时，不仅农户损失惨重，绝望愤怒，红焰薯的名声也将彻底败坏，所有的心血、所有的希望都将付诸东流！这才是真正的致命一击！

“来人！”初颜的声音因急切而显得有些尖锐。

一直守在外间的贴身侍女立刻推门而入：“殿下？”

“皇庄西南角那条分支小溪，平日守卫如何？今日可有异常？”初颜语速极快。

侍女被问得一怔，显然并未特意关注过这个细节，忙道：“主渠一直是重兵看守，分支溪流……奴婢不知具体布置。今日皇庄赵统领傍晚来报时，只说一切正常，并未提及水源有异。”

“一切正常？”初颜的心猛地一沉。越是报告正常，在那强烈不安的衬托下，越显得可疑。敌人若行动，岂会大张旗鼓？

“备车！立刻去皇庄！”初颜当机立断，抓起一件斗篷便向外走。

“现在？”侍女大惊失色，“殿下，已是深夜，城外路况复杂，恐有不妥！而且您劳累一天……”

“顾不了那么多了！”初颜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我心绪不宁，必有蹊跷。若非大事最好，若真有事，今晚可能是最后的机会！快去！”

她的直觉，她那多次在危难中救下性命的敏锐直觉，正在疯狂地向她示警。那种危机迫近的压迫感，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马车很快备好，初颜只点了四名身手最为矫健精锐的侍卫，皆佩刀骑马护卫左右。马车冲出推广司，碾过寂静的街道，向着城门疾驰而去。夜色如墨，只有车头悬挂的灯笼在黑暗中划出两团摇晃的光晕，照亮前方有限的道路。

车厢内，初颜紧抿着唇，双手交握，指尖冰凉。她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地图上的细节，推演着敌人可能下手的地点、方式。那条分支小溪……废弃的水车坊……若是清淤修渠，临时切换水源……一个个碎片在她脑中拼凑，指向那个最可能被忽视的薄弱环节！

“再快一点！”她忍不住再次催促车夫。马车在颠簸的土路上飞驰，每一次颠簸都让她的心悬得更高。

就在初颜的马车星夜疾驰，赶往皇庄之时。皇庄西南角，那条潺潺流淌的分支小溪旁，废弃多年的水车坊巨大的木质骨架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怪兽。在其投下的浓重阴影里，两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影，正如同石雕般静静潜伏着，只有偶尔转动一下的眼白，显示出这是两个活物。

“时辰快到了。”一个黑影极低的声音说道，几乎被流水声掩盖，“主渠那边清淤快要结束，这是溪水流量最大的时候，也是最后的机会。”

另一个黑影手中紧紧攥着那个暗沉粗瓷的小瓶，瓶塞已经被取下。“嗯，头儿说了，务必全部倒进去，一滴不留。”

他们如同最耐心的猎手，计算着时间，等待着那最佳的行动时机。夜风吹过荒草和废弃的水车，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完美地掩盖了他们的呼吸和心跳。溪水哗哗地流着，对即将融入其中的致命毒物毫无所知。

然而，就在这万籁俱寂，阴谋即将得逞的前一刻，一阵极其突兀而急促的马蹄声和车轮碾压路面的声音，由远及近，猛然撕裂了夜的宁静！

两名黑影浑身一僵，瞬间将身体压得更低，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射向声音来源。只见数十丈外的土路上，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车灯摇晃，不等停稳，车帘一掀，数道身影敏捷地跃下。为首之人虽披着斗篷，看不清具体面容，但那窈窕的身形、迅捷而不失优雅的动作，以及随后亮起的火把映照下那惊鸿一瞥的侧脸轮廓……

紧接着，皇庄内原本只有零星灯火的地方，迅速亮起大片火光，人声、脚步声嘈杂而起，负责夜间巡逻的守卫被惊动，纷纷朝着这个方向跑来。火把的光亮中，守卫统领惊讶的声音格外清晰：“公主殿下？！您怎么深夜至此？！”

“立刻带我去西南角的那条分支小溪！马上关闭这条分支溪流的入水口，没有我的命令，一滴水也不准流过来灌溉！快！”一个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与威严的女声响起，穿透夜空，清晰地传入阴影中两个黑影的耳中。

如同平地惊雷！两个黑影瞬间魂飞魄散，血液几乎冻结！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在这个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关键时刻，这位本应在深宫安寝的公主，竟会如同神兵天降般突然出现！而且目标精准无比，直指这条他们苦心选定的、看似万无一失的分支小溪！

“怎…怎么办？还倒不倒？”一个黑影声音发颤，彻底慌了神。

“倒什么倒！你想被当场抓住吗？！快走！”另一个黑影虽也惊骇至极，却尚存一丝理智，当机立断，一把抢过同伴手中那瓶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枯腐散”，塞回怀里，两人如同被踩了尾巴的野猫，再也顾不得隐匿行迹，借着水车坊和地形的掩护，手脚并用地向着与水源地相反的、更深的黑暗中仓皇逃窜，顷刻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初颜在守卫的簇拥下，快步来到小溪边。火把的光芒将潺潺流水照得粼粼闪烁，水面清澈见底，看起来与往常并无任何不同。但她不敢有丝毫大意，心脏仍在剧烈地跳动，既是后怕，也是愤怒。

“取水样！立刻！多取几份！”她声音冰冷地命令道，“用干净的皮囊密封好，立刻派快马送回城里，一份送太医署，请最好的太医查验；一份送翰林院，请精通农学和药理的博士共同查验！记住，要绝对秘密进行，不得向任何人透露缘由！”

她又举着火把，仔细查看了水车坊周围的环境。虽然那两人逃得匆忙，但在泥泞的岸边和荒草中，还是留下了一些模糊却新鲜的踩踏痕迹。她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些痕迹，如同看着毒蛇爬过留下的粘液。

她的直觉没有错！敌人果然将毒手伸向了这里！用的正是她所推测的、最阴险最难防范的手段！若是今晚她晚来一步，或是忽略了心头的那丝不安，没有想起这条看似不起眼的小溪……明日，或者后日，那致命的毒液就会随着灌溉之水，无声无息地渗透进土壤，侵入那些幼苗的根系，然后在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彻底爆发，摧毁一切！

“传令！”初颜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更带着凛冽的杀意，“皇庄所有水源，包括所有主渠、支流、水井，即刻起，守卫增加三倍！十二时辰不间断巡逻看守！凡有可疑人员试图靠近者，无需请示，格杀勿论！”

她站在溪边，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和衣袂。脚下是险些成为阴谋通道的溪水，身后是那片在夜色中安然沉睡、尚且不知自己刚从鬼门关前被拉回来的绿色希望。这一次，凭借着她的机警与直觉，她侥幸阻止了一场灾难。但下一次呢？敌人一击不成，必定还会变换手段，卷土重来。这条推广新种、福泽万民之路，果然步步惊心，处处是看不见的深渊。

然而，这深夜的惊险，这与阴谋的短兵相接，非但没有让她退缩，反而像淬火的钢铁般，更加坚定了她的决心。她抬头望向广袤的夜空，繁星点点，沉默而永恒地注视着这片多灾多难却又充满韧性的土地。

“无论多么艰难，无论有多少魑魅魍魉，”她轻声自语，声音不大，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在这寂静的夜里清晰地传入身边每一个侍卫耳中，“这条路，我一定要走下去。为了这片土地上的生灵，绝不能让这希望之火，被阴谋和毒水浇灭！”

夜色更深，但黎明终将到来。而守护这黎明前最后黑暗的责任，已然沉重地压在了她年轻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