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门槛上,一只脚在文会院内,一只脚踏在青石板上。袖中令符仍在发烫,那股拉扯感如丝线缠绕经脉,越来越紧。他知道,萧砚已经开始启动血契绑定,若再拖延,十二个时辰之内,意识将被强行牵引回镇北王府。
不能再等了。
他抬手拂去衣袖上的尘灰,转身走入文会庭院。几名学子正在清扫落叶,见他进来,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低头行礼。没有人说话,但目光里多了几分笃定。昨夜书局一战的消息早已传开,街头巷尾都在议论那个以文气焚伪书、护典籍的年轻文士。
沈明澜没有停留,径直走向偏房。桌上已备好笔墨纸砚,还有一封未拆的密信,封口用的是南地特有的蜂蜡,印着一枚模糊的虎形纹。
他指尖轻挑,信纸展开。
“三日后,子时,南郊别院。只身前来。”
字迹潦草,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中间人终于回音了——镇南王愿见他一面。
他吹熄烛火,闭目凝神。识海深处,竹简玉佩缓缓旋转,系统启动知识萃取,瞬息间调出《历代藩王兴衰录》全文。他一边默记关键段落,一边以朱砂批注:“权重者亡于疑,自守者灭于孤。”这是他对镇南王说的话,也是对天下所有割据势力的判词。
一夜未眠。
天刚破晓,他便动身。换了一身素色布衣,遮去月白儒衫的显眼轮廓,腰间仍悬着那枚竹简玉佩,只是藏于袖中。城门守卫盘查严密,但他手中有工部勘测文书作掩护,顺利出城。
南郊别院隐于松林之间,外墙斑驳,门环锈迹斑斑,看似荒废已久。他推门而入,院中无人,唯有石桌一张,茶具两副,壶中水尚温。
他知道,对方已在暗处看了很久。
片刻后,脚步声自回廊尽头传来。一名老者缓步而出,身形魁梧,鬓角尽白,左颊一道旧疤从眉骨斜划至下颌,走动时右腿微跛,却不影响气势。他身穿深褐长袍,外罩软甲,腰间佩剑无鞘,剑身黯淡,却隐隐透出杀伐之气。
镇南王到了。
“你就是沈明澜?”声音低沉,如山间滚雷。
“正是。”
“昨夜你在西市讲《孟子》,说‘民为贵’。”镇南王坐下,亲自斟茶,“可你知道我为何三十年不入京城?”
沈明澜也落座,双手置于膝上,不卑不亢:“因为陛下猜忌功臣,前有凉州侯满门抄斩,后有北境节度使被鸩杀于驿馆。王爷功高震主,若贸然进京,恐步其后尘。”
镇南王盯着他,目光如刀:“那你今日来此,不怕我也落得同样下场?”
“怕。”沈明澜直视其眼,“但我更怕天下无主,百姓无依,文脉断绝,山河倾覆。”
镇南王冷笑:“文人总爱说大义。可贾谊何在?晁错何在?你读过他们的文章,可知他们最终都死于‘忠’字之下?”
“我知道。”沈明澜起身,不再坐着,“所以我不是来求您效忠谁的。”
他抬手,文宫震动,识海中《盐铁论》篇章自动浮现,化作虚影悬于半空,字字清晰,金光流转:
“大夫曰:‘国有沃野之饶而民不足于食者,器械不备也。’
贤良曰:‘吏治不平,法令无常,百官废弛,风俗堕落!’”
空中文字随他心念滚动,如同史官亲述,一字一句砸在人心上。
“如今朝廷连年加税,南七州赋额翻倍,丁役三抽一。百姓卖儿鬻女,田地荒芜。可户部账册上写的却是‘岁入丰盈’!”沈明澜声音陡然拔高,“这不是治国,是吸髓止渴!”
镇南王瞳孔微缩。
“王爷屯田养兵,修渠引水,十年间让十万流民安居乐业。可朝廷不奖反压,去年一道诏令,强征南境精铁三万斤,用于铸钟建庙!”沈明澜逼近一步,“您知道那些钟最后挂在哪儿吗?首辅府邸后园,每日晨昏奏乐,供他宴饮取乐!”
镇南王猛地拍案,茶杯跳起,水洒满桌。
“够了!”
“不够!”沈明澜毫不退让,“若您继续沉默,三年之内,南方必乱。不是因为百姓想反,而是活不下去!届时战火四起,蚀月教趁势而起,地脉崩裂,龙气逆涌——这个王朝,将毁于权贵的贪婪与文官的麻木!”
院中寂静无声,风穿过松林,发出低沉呜咽。
良久,镇南王缓缓开口:“你想要什么?兵权?粮草?还是让我举旗造反?”
沈明澜摇头。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通体温润,刻着八个小字:“文脉所系,天下为公”。
“我要的不是权力,是当灾难降临之时,有人愿意站出来,护住读书的种子,保住百姓的性命。”他将玉简放在石桌上,“我不求您现在就动手,只求一旦京变,南境能成为乱世中的孤岛,收容逃难的学子,庇护失散的典籍。”
镇南王低头看着玉简,手指轻轻抚过那八字铭文。
忽然,他笑了。
“好一个‘文脉所系’。”他抬头,眼中竟有微光闪动,“三十年来,多少人求我带兵进京,或为私利,或为复仇。你是第一个,求我……留一条生路给天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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