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粮饷 第79章 辽东抚恤

天启元年三月十五日，寅末卯初，黎明前的寒气最是刺骨。乾清门前的丹陛之下，文武百官已按品秩肃立成行。深青或绯红的官袍在尚未散尽的晨雾中若隐若现，肃杀之气凝而不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扇紧闭的乾清门上，昨夜送达的六部奏报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王化贞案的阴影尚未完全散去，辽东重建的巨轮已隆隆启动，不容喘息。

净鞭三响，撕裂了凝滞的空气。朱由校身着大朝礼服，在王安及内侍的簇拥下升座。年轻皇帝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如昔，扫过阶下群臣，带着审视与期待。

“各部奏事。”王安的声音平稳响起，开启了新一日的朝会。

兵部尚书崔景荣率先出班，声音洪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启奏陛下！‘辽人守辽土’方略已初显成效！据沈阳守将马祥麟、辽阳守臣孙元化急报：自奉诏之日起，两地全力征召屯民青壮。截止昨日酉时，沈阳已募得精壮辽民三千二百人，辽阳募得两千八百人！皆按圣谕，‘三丁抽一’，优先择选家破人亡、血仇在身、熟悉地形的壮勇！此六千青壮，现已完成初步点验造册，正严格按‘战兵’、‘辅兵’分编，基础操练已于昨日辰时同步展开！”

他顿了顿，继续道：“另，广宁方面。沈敬之已率员抵达，顺利接管秦民屏将军所留之一万新军。‘老兵带屯民’之制已着手推行，每十名经战火淬炼之老兵，统领三十名新募辽民青壮，编伍造册。磨合虽需时日，然老兵传帮带之模式，初显凝聚战力之效！辽西防线，正在重建筋骨！”

朱由校微微颔首：“甚好。募兵、编练，皆国之急务。马祥麟、孙元化、沈敬之，务须勤勉，依前旨所定目标，严加操演，不得懈怠。兵部需时时跟进，核查进度。”

户部尚书李汝华紧接着出列，他的奏报关乎钱粮命脉：“陛下，辽东抚恤及重建，粮秣银钱乃重中之重。内库拨付之第三批抚恤专款——粮五千石、白银三万两，已于昨日午时安全运抵山海关，现正加急转运辽阳！为解辽地燃眉之急，户部统筹通州仓廪，第三批物资——粮八千石、白银五万两、御寒棉衣两千件，已于今日卯时初刻装车完毕，自通州启运！沿途驿站已接急递，确保优先通行，预计五日后可抵辽阳交割！”

朱由校目光投向李汝华：“粮道乃生命线。山海关至辽阳段，着沿途卫所严加护卫，若有差池，唯该管将领是问！后续转运，亦需户部与兵部紧密协同，确保畅通。”

工部尚书王佐上前一步，奏报的是刀兵甲仗：“陛下，军械赶制，昼夜不息！遵旨意，工部军器局、鞍辔局等诸坊全力开工。截止昨日，新铸佛郎机炮子母铳十五门已验收合格！其中十门，已随户部第二批物资一同发往辽阳，以增孙元化火器营之威！另，赶制腰刀五千柄、弓箭五千副、精炼火药三千斤，均已完成入库核验，刀锋锐利，弓力强劲，火药干燥！此批军械，随时可听候调运，发往前线！”

“军械乃士卒手足。”朱由校语气凝重，“质量关乎性命！工部务必层层把关，所出器物，须件件精良！运抵前线，亦需熊廷弼、孙元化严加验收，若有粗制滥造，立斩督造官！”

刑部尚书周应秋的声音则带着一丝冷肃：“陛下，王化贞卸职待罪自辩，三日期限，至明日卯时即满。臣已数次遣员至午门内值房询问、催促，然至今未收到其片纸供词！按陛下圣裁及三法司规程，若明日卯时仍无供词呈递，即可视为‘支吾不供，自绝于君前’！臣请旨，若届时尚无供词，刑部将即刻行文锦衣卫，锁拿王化贞下诏狱，启动问罪程序！以彰国法！”

乾清门前一片沉寂。王化贞的命运，悬于最后的十二个时辰。朱由校面无表情，只淡淡道：“国法如山，期限既定，自当遵守。刑部依律而行，明日卯时为限，无供即拿。”

礼部尚书孙如游最后出列，奏请的是安抚人心之举：“陛下，辽东将士浴血，新军初建，朝廷举措，需昭告天下，以安宗室，以振民心。臣请旨，于四月初，陛下亲临太庙，行祭告之礼。一则禀告列祖列宗辽东防务之进展、新军编练之决心；二则祈佑将士奋勇，边疆稳固；三则示天下以朝廷整军经武、恢复辽东之志！此乃凝聚人心之要举，恳请陛下允准。”

朱由校略一沉吟：“准奏。礼部依制筹备，务求庄重肃穆。祭告之文，需详述将士之功，朝廷抚恤之策，及‘辽人守辽土’之方略，使天下人知朕心系辽东，志在恢复！”

巳时，朝会散去，朱由校并未回乾清宫，而是移驾武英殿。首辅叶向高率几位阁臣早已恭候。殿内炭火驱散了春寒，议题却比殿外更加沉重——如何抚恤那些为辽东流尽鲜血的军民。

叶向高手持一份详尽的奏本，声音沉稳而恳切：“陛下，辽东战事惨烈，将士殉国，百姓流离。当此危局，欲安辽土，必先安人心！欲安人心，则抚恤之典，不可不厚！臣等查阅《大明会典》，并参酌万历年间宁夏平叛、朝鲜御倭等重大边事抚恤成例，结合当下辽东实情，斗胆奏请陛下，允准按‘最高特例’执行抚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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