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元年三月初三,卯时的通州西校场,破晓的曙光刺破天际,将猎猎旌旗染上一层金红。寒风凛冽,卷起校场上尚未散尽的尘烟,却吹不散那三万新军凝聚如铁的肃杀之气。孙元化身披玄色山文甲,立于高耸的指挥台上,宛如一尊冰冷的铁像。他鹰隼般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列阵待发的五千华北锐士——这是新军的精华,更是他亲手淬炼出的利刃!
阵列最前,马祥麟的三千白杆兵,丈二长枪如一片冰冷的银色森林,枪尖在晨光下闪烁着迫人的寒芒,枪杆上太行山留下的泥痕与血渍,如同无声的勋章。其后,沈敬之统领的浙军火器营,两千杆崭新的鸟铳铳口低垂,泛着幽蓝的冷光,沉默中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侧翼左右,岑云彪的一千狼兵,藤牌紧握,腰刀反扣,眼神中跳动着山野特有的彪悍与嗜血,藤牌在风中微微晃动,投下片片晃动的残影。
“时辰已到!”孙元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剑锋直指北方,清越的龙吟之声压过了呼啸的寒风,响彻整个校场:“三月初十,大军必抵山海关!佛郎机炮子铳、铅弹、火药,务必带足!太医院调拨的十名医官、五十箱草药,一件不许少!金疮药止血,黄连膏防溃脓——辽东将士的命,就系在这些药箱上!”
校场边缘,十名身着青色医官袍的身影正默默将沉重的药箱装上骡车。药箱上,“辽阳经略府”的朱红封条在风中微微颤动,仿佛承载着无数生命的重量。队伍缓缓开拔,沉重的脚步声撼动大地。马祥麟策马行至孙元化身边,布满风霜的脸上带着土司将领特有的豪气,他用力拍了拍孙元化的肩甲,发出沉闷的声响:“老孙!放心大胆地干!到了辽东,缺人手就吱声,我白杆兵的弟兄,骨头硬,扛得住!”孙元化重重颔首,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校场西侧那已初具雏形的巨大棱堡——火山灰混合糯米汁浇筑的墙体在晨光中呈现出一种青灰色的、坚不可摧的质感。那是他们留给通州的底气,也是未来辽东防线的缩影。他收回目光,望向北方烟尘渐起的官道,低喝一声:“出发!”
孙元化的五千锐士刚出通州地界,校场西侧的练兵区已扬起新的烟尘。两万一千名华北兵列成巨大的方阵,灰布号服在风中翻卷,盾墙推进时的沉重脚步声震得冻土发颤,一个多月的淬练让他们眼神里多了沉稳,尤其是前排那两千五百名早期骨干,甲胄外罩着特制的灰布短褂,胸前缝着“工兵”字标识,是孙元化亲手带出来的西法工兵。
“左阵!盾墙接长枪!” 秦民屏的吼声穿透喧嚣,他一身玄色劲装,腰间悬着马祥麟留下的腰刀,正策马穿梭在阵前。左侧的五千华北兵立刻变换阵型:前排蹲下,包铁木盾斜支成四十五度角,盾与盾的缝隙间,后排士兵架起从白杆兵借来的短枪,枪尖斜指前方,形成一道“盾墙枪林”的混合防线。
“太慢!” 秦民屏勒马驻足,目光扫过一处稍显松散的盾缝,“华北三营!刚才是谁的盾没贴紧?白杆兵的枪要是从这缝里刺进来,你身后三个弟兄都得躺下!” 一个圆脸士兵慌忙调整盾位,脸涨得通红——他正是那日蹲错位置的新兵,此刻额头上还带着训练留下的薄汗,动作却已利落许多。
阵中突然响起“簌簌”声,五百名白杆兵踩着华北兵的盾墙间隙穿插而入。他们并未用丈二长枪,而是换上了适配华北兵阵型的六尺短枪,枪尖在盾墙上方组成第二重屏障。“记住!你们是矛尖,不是单独冲锋!” 白杆兵什长对身旁的华北兵喊道,同时示范如何用枪杆顶住盾背,“盾墙稳了,咱们的枪才刺得准!” 华北兵默契地往内侧倾斜盾牌,给长枪留出更灵活的出枪角度。
右侧的九千浙兵则在沈敬之的堂弟沈敬塘带领下演练火器协同。三排鸟铳手跪立、半蹲、直立,形成三层火力网。“等盾墙推进到三十步,听我令再齐射!” 沈敬塘举着令旗,目光紧盯着左侧的协同区——当华北兵的盾墙与白杆兵的枪林推进至预设靶区,他猛地挥旗:“放!”
“砰砰砰!” 齐射的硝烟腾起时,左侧的狼兵已如离弦之箭般扑出。六百狼兵披着藤牌,在盾墙与靶区之间的开阔地翻滚前进,腰刀劈砍的风声与铳声交织。“快!再快!” 岑云彪的侄子岑猛吼着,一脚踹向一个动作稍缓的狼兵,“你们的刀要砍在铳声停的瞬间!别让靶子喘过气!” 狼兵们立刻加快翻滚速度,藤牌碰撞盾墙发出“咚咚”闷响,恰好与浙兵的第二轮齐射错开节奏。
校场边缘的工事区,更热闹的景象正在上演。华北兵里的工兵骨干正指挥着两千名士兵拌制水泥——火山灰、蛎壳灰按八二比例混合,加水搅拌成粘稠的灰浆,散发着石灰特有的辛辣气味。一个留着络腮胡的骨干用木耙搅动灰浆,对身旁的新兵讲解:“这玩意儿比传统砂浆硬三成,初凝后泼水养护,七天就能顶住攻城锤!” 新兵们小心翼翼地将灰浆倒入预制的木模,浇筑成棱堡射孔的雏形,动作虽生涩,却严格按标线找平,连边角都用抹子抹得平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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